第2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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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今冬的第一場雪在不知不覺中飄下,輕入薄翼形如小屑的雪花蕩蕩悠悠的從無邊素白天空里源源不斷的冒出,這雪花落在地上霎時不見蹤影,一個接一片不知疲倦的落下仍是不見蹤跡。

  孟雪貞伸手摸了摸肩膀上的衣服,冰涼涼一片。她看著天又看著遠處淒黃的燈光,雙腳站在冰涼的路上一會兒擺出個11,一會兒擺出個八。冰涼涼的,腳掌連著腳趾除了些微的疼和木,只有那腳跟還能感知到冰冷。

  那人的腳上也不過是慣常穿的皮鞋,難道裡面有別樣乾坤?就不怕這凌晨夜裡飄雪的冬日凍透肌骨?耳朵紅了,臉頰紅了,手是看不到的,蕭北鳳背對著她,莫不是在等人?她不敢多問,空氣里除了涼還有愁。

  事業上是暫敗的狀態,他必定是愁悶的。雪落的更密了,她不得不說:「你等誰呢。」

  蕭北鳳沒回答,回過頭看她。他的眼睛忽閃著,右手拇指摸著鼻樑,他不戴眼鏡,鼻樑自然圓潤傾泄而下,耳朵更紅了。

  「不等誰。」他開口,吃過晚飯兩個人就走路步行,直到天空飄雪。他停在街邊暗處,她也就停在街邊暗處,燈影里一閃而過的車看不見裡面的人是男是女,總是男的更多一些。「這跟你沒關係。」

  這句話他說的不明不白,孟雪貞直覺他在說白天發生在自然之居的事情,關於蕭太太和柳媽——爭奪她,她是惶恐萬分的。他不信蕭北鳳,也不敢信。晚飯搶著結帳,如今站在這無人的街頭,遠處的酒店亮的刺眼,那夢她不要再做。

  「我知道沒關係。」她移動腳步,嘴巴擠出這句話。告訴他也告訴自己。

  「也不錯。」蕭北鳳邁著步往前走,「總算修成正果。」

  胸腔里組織著一車的話,字字斟酌成可進可退又萬無一失的語言。可她說不出口,望著他的紅耳朵,他的手又看不見了。路邊的梧桐樹竟還掛著許多樹葉,枯成干、癟成皮、捲成圓的葉子掛在每一枝條的梢尖,像一隻只的小燈籠,這枯萎的熄滅了的小燈籠。

  孟雪貞又搶上前去付帳,先付一個人的住宿錢,蕭北鳳不爭不搶,她又付他的那一間房錢。二十二樓的高度,從上往下望地上的物件都變得渺小模糊,唯獨那雪花變得清晰起來,窗子不能開,隔壁一絲動靜全無。

  「別擔心,我不會失敗。」分開時蕭北鳳是笑著說這句話的。

  躺在床上臨睡前她把手機放在身邊,又默念了一邊:不要再做那夢。

  ***

  J市的初雪隔了一天才下,因此孟雪貞踏上J市土地時自覺比這座城市裡的任何人都要幸福。

  初雪很急,鵝毛大的雪片撲簌簌落下來,半空裏白茫茫一片,很快地上也白茫茫一片。隔著雪花簾幕,她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迎面走來,這單薄的身影眼睛裡露出遲疑的光,腳步止在孟雪貞眼前並不開口,只拿怯怯的眼睛看著她。

  「你是來找我的吧。」孟雪貞率先發問。安馨苑近在眼前,許強來這裡找過她,自然他的小-情-人也能找過來。

  「嗯。」女孩兒的聲音嗡嗡哼哼,又輕又柔,但這是因為怕和愧帶來的輕和柔。

  「你去看過他,那個趙雯珊我不敢找的。」女孩兒又說。

  「為什麼?」孟雪貞問。拉杆箱在白色世界裡拖出兩道黑跡,像舊時小孩兒冬日裡流出的鼻涕。

  女孩兒不說話。跟在她身邊踏著步子一會兒長一會兒短。孟雪貞覺得自己刻薄了,推己及人的話她也並不能站在制高點上俯視身旁的女孩兒,小几歲的年紀遇到那樣成熟炙熱的男人,她淪陷了難道只是她的錯?自然她也有錯,可她現在來找自己了。

  「他不知道我來找你的。」女孩兒說,又頓悟似的問:「我不知道怎麼稱呼你,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幾歲。」女孩兒拿眼睛上下溜著孟雪貞,「他說你是他朋友的女朋友。」

  「真好。」末了感嘆。

  「不好。」孟雪貞回答。兩個人進到樓里,等在電梯前。許多帶雪的腳印化在地上新鋪的紅色地攤上,氤紅一片更顯的那紅色鮮艷。

  「叫我孟雪貞就可以。」逼仄的電梯裡還有五六個人,剩下的話只能等到沒人的時候說出口。

  「他對你很好嗎?」開門的時候孟雪貞問。她沒聽到女孩兒說話,感受到點頭的舉動。

  「可他有老婆,還有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

  「他說他不愛她。」女孩兒急忙回答。

  「那他愛你嘮。」說完她也不看女孩兒,也不管她坐不坐,自顧收拾拉杆箱裡的東西。

  「嗯。」又是點頭的舉動。「他說他父母給他起這個名字起錯了。」女孩兒說著笑起來,「他說我是她的馮程程。」

  孟雪貞錯愕的看著女孩兒。她那藏在胸腔里一車的話重新整合成許多許多的言語,她坐在沙發上,示意對方坐在身邊,泡一壺兒熱茶,就讓她講些什麼對這個女孩兒說。

  「那馮程程為什麼過來找我?」她問出第一句話,然後不等回答又說出最後一句話:「若你遲疑,就去見見這個男人的真實。」

  「什麼真實。」

  「當然是做他的女人該做的事情,不妨先從床-上開始。」

  她很早就想過:要打破一個人恐懼的夢,勸他她退後不如勸他她前進。

  ***

  葛老二要來J市耍幾天的事情醞釀了許久,卻是瞬間定下來。孟雪貞望著手機上收到的信息,正編輯著一段回應信息就又收到葛老二下這個決定的心路歷程:他說夏天就想來看看,又說秋天時也要過來,如今冬日臨近年關本不想來,但恰好大毛動個手術在J市,他也是才知道,因此來J市是一定成行了。

  她問大毛的病。葛老二回的快速:胃部切除手術。她再問大毛住院的地方,葛老二遲遲不回復。她沒強求,問出來去不去又是個麻煩事。來去都是葛老二的自由,只是如今他把要過來的消息告訴了她,免不了到時候要請他吃頓飯款待,可秦翔……她還是把這些告訴秦翔,由秦翔定奪才好。

  大雪過後的城市仿佛犄角旮旯都披上了異樣視角,充滿新奇,人們也多了許多娛樂和話題。孟雪貞出門的時候樓下一位大媽正在往地上放紙殼,她躲在一邊走,那大媽立馬開口尖叫:「仔細滑倒啦!」她看腳下,果然地面上薄薄的積雪下結著一層冰,底面帶紋路防滑的鞋子踩在上面仍是戰戰兢兢。

  她從紙殼上踩過去,陽光熱辣辣照耀著。昨天打過電話,孟父孟母哥嫂小侄子才從老家回來,今年過年全家是要在城裡過的,村里親戚鄰居都打好招呼款待了幾次酒席,因此孟家宅院仍有人時時照拂,老家也下了大雪,孟父說積雪三寸厚,三寸厚的初雪孟雪貞有點懷疑孟父誇張,但不知為何卻突然生出回老家過年的想法。這想法只一瞬,她知道這不可能,因此也就沒細想情節,今天她是要去見蔣小文。

  孟雪貞不知道這些時間蔣小文發生了什麼故事,總之在小文說出要去國外支教的時候她本能的是想勸阻的,一個女人因為一段感情一個男人而做出的選擇她也不是沒有經歷過,在意的終會在意,不在意也無需遠離。她想規勸蔣小文,趁著雪後第一天的好時光她要儘自己的努力。

  地點約在翠湖居。白雪和艷陽使這座城市越發清晰透明,也更加涇渭分明,明處是亮的、白的,發光;暗處是靜的、黑的、發沉。蔣小文背著包,包帶從肩膀到腰部兩條線把她分割成三塊,她的雙手背在身後,頭上帶著毛絨護耳大帽,寬褲肥衣平底棉靴,遠遠看去年輕了幾歲。她又不老,只不過跟四十多歲的男人一起不是顯年輕就是顯老,頗尷尬的對比。

  「還是這裡舒服。」蔣小文進門就說。

  三樓的包間來過幾次,孟雪貞也有這種感覺,不過讓她感觸改變最大的是秦二爺的態度。

  「這裡沒人打擾,當然舒服。」她說。

  「我年後才去,現在找你出來是怕你到時候忙起來沒時間陪我玩,你是冬天的生日?」蔣小文問。

  孟雪貞點點頭,也才想到生日的事情。她想起了一雙鞋和一套茶具。李勤果然大嘴巴,事情講給小劉,她也就能知曉個大概。

  「我到時候沒辦法給你過生日。所以今天這頓我請客!」蔣小文說著笑起來。

  禮物總還是有的,飯後兩個人跑到大廈買東西。豐禾大廈仍叫豐禾大廈,一年的時間,昔日不足十層的老舊大樓原地大變臉,二十四層的高度,流光溢彩金碧輝煌的裝飾,在這繁華地帶越發的相得益彰。大廈里人不多,商家入住也不齊全,到處都是帷幔布條,去年孟雪貞來的時候正值拆遷末尾,如今已是新開伊始,這種緣分使得她對這座大廈感到格外親切。

  「你不知道?這是你男人二叔的產業,你竟然不知道?」蔣小文好奇的問。

  這她是知道的。還是「唔唔」兩聲作答。

  「我告訴你件事情——那個趙雯珊可虧大了!小孟你不知道,她為了討好秦家拿出醫院的一半份額低價轉給秦二爺,秦二爺接手了。」

  「奧奧。」她又發出兩聲作答。

  「也不知怎麼弄的,反正現在你看這豐禾大廈建起來了,還拐了另一處傾光大廈在手,傾光大廈你知道吧?」

  「嗯。」孟雪貞自覺不該打擾蔣小文的講述熱情,便又說:「聽說也是趙家的產業。」

  「是的。」蔣小文挎著一件紅色小提包左右比劃,感嘆的說:「反正趙家虧大發嘮。」

  怪不得小麗說趙先生累的很。她看著那包在眼前晃又在身上晃,問:「那永藍醫院的一半份額呢?」

  「鬼知道。反正不在秦二爺手裡,——也不在趙家手裡。」說著蔣小文結了帳,把包推在孟雪貞懷裡。

  她抓著包緊緊的摟在懷裡,望著走去另一家店鋪的蔣小文,啟口說:「小文你試試新選擇吧。」

  ***

  J市的初雪融化最後的零星雪末時,孟雪貞見到過秦翔一次。她看著秦翔來去匆匆,身邊的被子溫了又涼,沒能有機會告訴秦翔關於葛老二要來J市的事情。

  縱使她整日在家抱著幾本資料書「閉門造車」,也還是在搜查資料時看到B公司的一些尖銳報導。

  新產品投放至今在擴大招商和生產的當口竟然帶有致命的缺點,缺點被披露出來,評論和後續觀察一篇接著一篇,如果孟雪貞是專業人員就會發展這裡面的連貫性和邏輯性。她看不出這些,卻也從對B公司的領導層見諸報端的稱呼提及上看出些蛛絲馬跡:大概現在是西風壓倒了東方。徹底性壓倒。

  上市計劃難行。她看到視頻上的趙雯珊站到穆總身邊依稀如昨,穆總是「衣帶漸寬」了。就在這電光火石間她想到了「雙面間諜」這四個字。我自巋然不動自是做起來困難重重,能在商業戰鬥中左右逢源的女人……

  孟雪貞不敢多想,她給秦翔打了一通電話,電話接通了又掛斷。曉得秦翔在忙,便一個人去超市買了許多菜蔬。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打算晚飯要在家做一頓豐盛美食。

  外面的天陰沉沉的,初雪化盡,更顯冰冷。路上的行人不是行色匆匆就是裹衣低行,躲在屋裡車裡的人出來又進去,貪玩的孩子們也不見身影。寒冷致使這座城市的人愛上安靜與宅居,正午前的時刻孟雪貞提著食材剛回到屋裡,手機就發出一聲消息提示音。

  「貞,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會占用你晚上的時間。你馬上來世錦豪園B區5棟1101,我有禮物送給你。」

  信息是通過QQ發過來的。這個蕭落花的帳號孟雪貞注意過是有許久時間呈現灰色狀態,蕭北鳳是不登陸在線的,難道屏蔽了她?她仔細查看著,這才發現簽名剛剛更新過,「此生無恨必達成」改成了「生日快樂」四個字。她震驚了,看到兩個人的聊天記錄仍是停留在很久之前的對於財務知識討論上,又忙忙點進他的空間去看最上面的說說:第二十三年。

  仍是第二十三年。

  她仔細反覆來回的看了幾遍。心裡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給秦翔再一次打電話,先是熟悉的鈴聲響起,過了十幾秒才被接通——是趙雯珊!趙雯珊沒有說話,只是有人分明喊了趙雯珊的名字;又不是秦翔的聲音:那接電話的人竟然喊趙雯珊來接她打給秦翔的電話!

  「馬上」又是怎樣快的速度呢?孟雪貞悶坐半刻鐘在穿衣鏡前來回走一遍,她瞟著眼睛看鏡子裡的人兒。一番裝扮後便直奔世錦豪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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