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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寶音講「陳大人們」時,家裡的其他人都圍過來聽了。多新鮮啊!是他們一輩子也見識不到的事,愛聽極了。

  「不算什麼。」陳寶音輕輕笑道。

  這算什麼呢?不過是講講曾經鄰里鄰居的閒話。誰家還沒有過鄰居呢?

  送走大夫,顧亭遠帶上錢袋,出門抓藥。

  「花這個冤枉錢做什麼?」顧舒容在身後絮叨,「我哪有什麼病?最多就是累著了,歇一歇也就是了。快別去了,浪費銀錢。」

  「給姐姐花錢,不叫冤枉錢。」顧亭遠道。如果有機會重來,他便是賣田賣產,也要治好姐姐。

  說完,他轉過身軀,往外走去。

  顧舒容怔怔,看著弟弟單薄的背影,只覺好似一轉眼的工夫,他長大了。

  文弱的身量,仿佛也成了小山一般,沉穩挺拔,彰顯出可靠。不禁笑了笑,目光涌動欣慰。

  顧亭遠走出家門。

  循著記憶,往藥堂方向走去。街邊人來人往,販夫走卒,男子女子,老者小童,每個人的面目都很清晰,漸漸的顧亭遠停下腳步。

  他怔怔環視四周,小販高聲叫賣,客人討價還價,包子炊餅餛飩飄出的香氣……心跳如擂鼓,他一步都走不動了,口乾舌燥,此刻只有一個念頭——做夢,會如此真實嗎?

  第10章 夜安

  暮色四合。

  天邊最後一點霞光湮滅,錢碧荷做好一家子的晚飯:「蘭蘭,端飯!」

  「來啦。」蘭蘭小跑著,奔進廚房裡,腳步聲比往日多了兩分活潑。

  孫五娘牽著金來,陳二郎抱著銀來,說著話,邁進屋裡。

  「奶奶,晚上吃什麼?」金來仰起小臉。

  杜金花端著一筐窩頭,邁過門框,看他一眼道:「蘿蔔,稀飯。」

  「沒有肉嗎?」金來皺起鼻頭,在空氣中嗅了嗅,困惑地道:「奶奶,我聞見肉味兒了。」

  肉多香啊!

  「就你鼻子靈!」杜金花沒好氣道,「那是給你姑吃的,別惦記。」

  金來吧唧吧唧嘴,不吱聲了。

  杜金花把筐子放在桌上,然後去廚房端碗。一大家子,十口人呢,就是十隻碗。

  蘭蘭捧著一大盆燉蘿蔔從廚房裡走出來,剛出鍋的菜很燙,她走得小心翼翼,都不敢抬頭。

  「給我!」忽然,一隻手伸出來,把碗接了過去。見是奶奶,蘭蘭鬆了手,被燙得有點疼的小手背在身後,搓了搓。

  「端這麼大的碗幹什麼?」杜金花皺眉斥道,「打了吃什麼?」

  蘭蘭抿緊嘴唇,小聲道:「娘讓我端的。我,我不會打了的。」說完,怯怯看了奶奶一眼,轉身跑回廚房了。

  杜金花那個氣!

  這么小的孩子,錢碧荷怎麼幹得出來讓她端一大盆剛出鍋的菜?打翻了還是小事,燙著怎麼辦?

  她壓著眉眼,端著蘿蔔進了屋。

  不多會兒,錢碧荷一手一碗稀飯,走了進來。在她身後,蘭蘭捧著一隻碗,小心翼翼地走進來。

  放在桌上後,母女兩個又折回去,繼續端碗。在杜金花的加入下,仍是又端了兩趟,才把碗都端上來。

  「孩他娘,怎麼就三個窩頭?」陳有福道。

  杜金花坐下來,給銀來吹湯,眼也不抬地道:「一人吃半個。金來要讀書,從現在開始,都少吃點。」反正農閒時候,沒什麼活兒,少吃兩口餓不著。

  陳有福張嘴,表情驚愕。

  其他人也張大嘴巴,包括陳二郎。

  「不,不至於吧?」

  杜金花抬眼,喝斥道:「怎麼不至於?還像從前那樣吃,金來的筆墨錢從哪裡來?」

  從前一家人辛苦勞作,不求別的,就圖吃個飽飯。好在老天爺開眼,連著幾年風調雨順,家裡不管男人女人,每天都能吃頓乾的。

  現在不一樣了,家裡不是要供個讀書人嗎?杜金花收回眼,嘲諷道:「靠嘴皮子供啊?」

  陳有福吸了吸氣,收回手:「不吃了!」

  晚上又不幹活,喝稀飯就夠了!

  陳大郎猶豫了下,也沒拿:「我也不吃了。」

  爺爺和大伯都不吃,陳二郎這個當爹的,自然也不好意思。

  他伸出手,拿了個窩頭,掰了一半:「金來他娘吃。」說著,把一半窩頭遞給孫五娘。

  孫五娘撇撇嘴,接過來,對金來道:「看見了嗎!娘因為你,一頓只能吃半個窩頭!你不好好讀書,你對得起我嗎?」

  金來仰著頭,看看桌上。

  「好意思說!」杜金花撇嘴,孩子爺爺奶奶大伯親爹都不吃,她吃半個還委屈上了!

  錢碧荷伸手,從筐里拿了一個窩頭,掰開,自己一半,蘭蘭一半。

  蘭蘭也想說不吃,但娘沒開口,她便拿在手裡,小口小口地吃。

  「寶丫兒,吃飯。」杜金花端著碗,餵銀來喝稀飯,抽手把半個花卷拿給閨女。

  這是陳寶音中午剩的。她掰給杜金花,杜金花不吃,給她留著了。

  「嗯。」陳寶音輕聲道,接過來。娘給她的,她不推。

  除了半個花卷,她還有一根雞腿的特殊待遇。這是中午燉雞時,杜金花特意給她留的。小半碗粉條,一整根雞腿,盛在碗裡,擺在陳寶音面前。

  「都別饞。」杜金花抬眼,掃過桌子上眾人,「寶丫兒要教孩子們讀書,束脩沒收你們的,都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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