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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臨川從看到這張照片起就再沒作聲,看不出情緒的眼神無聲地聚焦在照片上,直到祝星言七零八碎地說完良久,才開口問了一句:「你說的朋友,就是它?」

  「對啊。」

  「為什麼會把一隻蟲子當朋友?」

  「嗯?」這問題問得奇怪,甚至尖銳到讓祝星言不太舒服,但他還是老實說:「雖然它就是一隻小蟲子,我們見面的次數也不多,但每次對我來說都意義重大。」

  季臨川:「比如?」

  他的冷漠讓祝星言無措,沉默兩秒,在他胸口坐起來,認真地給他講屬於這隻小蟲子的故事。

  「每一個生命的故事都不應該被忘記。」祝星言說。

  第一次見面是在他剛學會化成人形不久,懵懂的小男孩兒還無法自如應對人形和動物體的不同所帶來的不便,偏偏爸媽那段時間最忙,哥哥又在國外集訓。

  成長的煩惱無處訴說,他就坐在鞦韆上自言自語,螢火蟲就是那時出現的。

  它像一片盛滿粉色珍珠的單片貝殼,從空中飄過來,落到鞦韆的繩結上。花園的燈昏暗,螢火蟲的光又太刺眼,所以祝星言看不清它的輪廓,只把它當成自己陌生的,也是唯一的聽眾。

  小熊說自己的嗓音粗啞,走路的姿勢也不太好看,一遍又一遍地在花園裡練習,不知是不是巧合,螢火蟲飛起時總是會觸碰到他的喉嚨和腿,好像在指導他的動作,又像在陪他跳舞。

  第二次見面,是幾年之後,祝星言重病的第二年,他那一年大部分時間都呆在醫院,即便偶爾回家幾次也是堪堪維持的小熊形態。

  病痛把他變得沉默寡言,鬱鬱寡歡,毛扎扎的微笑唇總是下垂的,再也提不起一絲精氣神。

  無數個夜深人靜的時刻,他都曾走到花園裡,捏著一粒能讓自己永遠睡過去的小藥丸,掙扎著想:放棄吧……

  放棄了就不會疼了,放棄了就不會害怕了,放棄了哥哥和媽媽也就不會再被他的病吊著精神衰弱了。

  「你那時候是想自殺?」季臨川明顯聲線不穩,五根手指緊緊攥在一起。

  祝星言羞愧看他,低著頭「嗯」了一聲,說:「只差一點,我就真的放棄了,是那隻小蟲子把我救回來的。」

  那天晚上他已經決定好了吃藥,最後再去看了哥哥和媽媽一眼就走出了家。天上飄起了厚重的雪花,花園裡冷得刺骨。

  可孱弱的小熊並不在意,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鞦韆旁,慢慢爬上去,呆呆地坐在那兒望著花園,和不知名的神仙許願:如果有下輩子,我會做更多好事的,讓我活得久一點好嗎,起碼活到三十歲吧。

  可願望還沒許完,那隻粉色的螢火蟲就飛了出來。

  「冬天,還下大雪,怎麼會有螢火蟲呢?」祝星言到現在都覺得那是個奇蹟:「不是說螢火蟲的壽命只有十幾天嗎?可距離我第一次見它已經過了好多年,它一隻普普通通的小蟲子是怎麼違逆自然規律生存這麼久,連寒冷的冬天都熬的過去?甚至還……還給了我一束花……」

  祝星言當時的情緒已經低落到了谷底,即便看到了螢火蟲也沒有表現得多驚喜,小蟲子很通靈性,仿佛還記得這隻小熊,在他頭頂飛了兩圈都沒有得到回應後就飛回了雪窩子裡。

  「我以為它飛走了。」

  祝星言說:「我本來也是想把它趕走的,畢竟我一個馬上就要死的人了,和它呆在一起會把霉運傳給它。可沒過幾分鐘,它就又嗡嗡嗡地飛了回來,還銜著一片不知道從哪弄來的朱麗葉塔花瓣。」

  花瓣很小一片,快枯萎了,但對螢火蟲來說很大很重。

  小蟲子拽著它飛幾米身體就往下墜一下,飛幾米就往下墜一下,等飛到祝星言面前時已經跌進雪裡好多次了。

  但繞是如此,他重新起飛後的第一件事,還是拖著那片花瓣跨過皚皚白雪,放在了小熊的爪心。

  「所以呢?你放棄自殺了,對嗎?」季臨川貼著他的額頭輕聲問,不知道為什麼整個人都在發抖。

  祝星言搖搖頭:「我只是那天晚上沒有吃藥。」

  一個下定決心赴死的人不可能會被一片枯萎的花瓣就拉回來。

  可如果是很多片呢?

  那天晚上以後螢火蟲並沒有馬上離開,相反的,它每天都會出現,夜深人靜時飛到花園的鞦韆上,送給發呆的小熊一片新的花瓣。

  祝星言不作聲,它也不會嗡嗡響,沉默小熊和沉默小蟲就這樣互相陪伴著度過了好幾個晚上。

  直到螢火蟲離開的前一天,祝星言凌晨才出現,他拖著笨重的身體靠在樹下,伸爪子讓螢火蟲落在掌心。

  「我當時還傻到和它說話。」祝星言自嘲地笑起來:「因為實在不知道還能和誰說了,我就用熊語和它講:我好累啊,也好疼,我可不可以睡一覺呢,睡著了是不是就一了百了,什麼煩惱都沒了?」

  「那螢火蟲回應你了嗎?」季臨川啞聲問。

  「沒有。」祝星言搖頭,又破涕而笑:「但是它嗡嗡嗡地飛了起來,指引我看天邊初生的朝霞,我當時想,或許我還可以再堅持一下。」

  仿佛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那天凌晨之後小蟲子就離開了,祝星言用它送的枯萎的花瓣,拼出了一朵完整的朱麗葉塔——那是代表他的信息素和生機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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