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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間小黑屋子,那個瘋狂的女人,似乎已經離開他太久太遠,又似乎一直陰魂不散。

  季臨川緊緊攥著塑料糖盒,把食指的指腹在塑料盒子的尖角上摁出了一個紅紅的小坑,像有心理疾病的人在極力壓抑自己。

  他粗重克制的喘息混著糖盒一開一合的「嘎達」聲傳進祝星言心裡,如同帶刺的罡風留下一道道傷口。

  小熊貓低下頭飛快地抹了抹眼睛,嗯嗚嗯嗚地和他說:「季醫生,今年端午節,我給你編——」

  「不用。」季臨川第一次在他說話時打斷,右手滑下去摸到自己空蕩蕩了三十年的手腕,「不用了崽崽,我戴不慣那些。」

  他自知爛命一條,受不起那麼貴重的心意,頂著這樣的本體,也沒人能保得住他平安。

  祝星言卻瞬間沉下了臉,他聽不得季臨川用這麼自輕的語氣說話:「為什麼會戴不慣?」

  「我不喜歡手腕上有東西。」

  「可你不是一直都戴手錶嗎?它其實和戴手錶是一樣的,不會讓你——」

  「我不管它會讓我怎麼樣!總之不用了!」

  季臨川幾乎是半吼著說出這句話,吼完就看到對面小熊貓明顯被嚇了一跳,呆呆地愣在那兒。

  「對不起星言,我、我……」他呼出一口氣:「回家再聊吧,我先去查房了。」

  「等等!先別走!」

  小熊貓大吼一聲叫住他,兩爪握拳摁在桌上,胸口的毛毛一起一伏的像是在生氣,「可是你一直都有的!」

  「什麼?」

  小熊低下頭,快速眨了眨眼睛,把水汽眨散,望著季臨川喃喃道:「小季哥哥,你一直都有的……」

  他轉身從椅子上出溜下去,離開鏡頭,什麼都看不到的季臨川心臟都懸了起來,聽到對面傳來箱子被拖在地上的聲音。

  半分鐘後,祝星言抱了一個小盒子過來。

  那是一個很古樸的木頭盒子,盒面有繁重的花紋,用一把小銅鎖鎖著,看起來分量就不輕。

  小熊貓用兩隻爪子按著它,使勁兒到耳朵都跟著發顫才把蓋子掀開,轉過木箱給他看,說:「這些是你的。」

  季臨川毫無準備,視線隨著他的爪尖滑下去,看清木盒內的東西的一瞬間,呼吸驟然一滯,怔住了。

  只見原木色的方形木盒內,上下蓋子上都墊著深紅色的暗雲紋緞布,緞布外掛了上下兩排,總共十四條五彩繩,每條都精緻漂亮。

  季臨川的瞳孔在那一刻猛然放大,嗓音也因為不敢置信而沙啞:「我、我的?」

  祝星言點頭,拿下第一排第一條五彩繩,和他說:「這是你離開的第一年,我自己編的。編的有點丑,但我在這顆小球里放了我的毛毛。」

  爪尖移到第二根,小熊貓輕輕地摸著它:「第二年,你十六歲了,我也編得好了一點,還學會了打回字結。」

  「第三年,媽媽教我可以用藥材給繩子染色,但我一不小心倒多了染料,所以它看起來黑黑的。」

  「第四年,這是我編得最好的一條,差點被祝大熊搶走送給小女朋友,我又幫你搶了回來。」

  「第五年……」

  「第六年……」

  「第……」

  小熊貓一條一條地講過去,每一條五彩繩都是他親手編的,每一條背後都有一段記憶猶新的插曲。

  相比之下只有最後一根彩繩的介紹略顯單薄,祝星言只說了一句「這條沒有編好。」

  因為他當時正在醫院,被下了兩張病危通知書,祝星言以為自己命不久矣。

  屏幕對面的季臨川早就傻了。

  他大睜著眼睛,下頜線繃得緊而悍利,像只被巨型胡蘿蔔砸中的兔子小偷,躲在黑暗的屏幕里濕透眼尾。

  心臟變成了一隻斷線的風箏,被狂風吹破了一個大洞,又被祝星言用很多的愛來填滿。

  「都是你幫我準備的?即便不知道我還會不會回來……」

  小熊貓笑起來,說得很鄭重:「小季哥哥,你從來都不是沒人牽掛的小孩兒。分開這幾年,我一直都在幫你編,雖然不知道你在哪裡,但我希望你能歲歲平安。」

  季臨川抬手抵住酸澀的鼻尖,「你傻不傻啊,一條就好了,做這麼多幹什麼……」

  哪有為什麼呢,祝星言覺得這個問題本身就沒有答案,或者說答案是什麼他們心知肚明。

  分開十四年,季臨川給他買了一行李箱的小熊耳套,祝星言就給他編了十四根五彩繩,他們相隔著千山萬水二十個小時的時差,甚至都以為對方把自己給忘了,卻從沒有少過一分惦念。

  「因為你是我先生啊。」小熊貓歪頭笑眯眯說。

  季臨川的心臟頓時被緊緊揪住,「那如果我留在國外一直不回來呢?我們沒有結婚呢?」

  小熊貓想都不想,理所當然道:「那你也是我哥哥。」

  「小季哥哥,我想讓你知道有一件事是從來沒有改變過的,好嗎?」

  「……什麼事?」

  小熊貓往鏡頭前湊了湊,伸出爪尖點了點漆黑的屏幕中心,像是在隔空撫摸季臨川的臉。

  「那就是不管你在哪兒,長什麼樣子,英俊還是普通,成功還是平庸,記得還是不記得我。在我心裡,你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之一。」

  「我永遠珍惜你,更珍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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