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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星言點頭,想起來對面看不見又嗯了一聲,小聲道:「媽,我明天回去吃午飯好嗎?」

  秦婉笑話他:「怎麼,季家是不管你飯嗎?」

  祝星言的眼淚一串串滑下來,他捂著嘴拼命忍住哭腔:「沒……沒有,季醫生明天有手術,不能一起吃,我就想回去陪你們,我想回家了……行嗎?」

  秦婉一邊笑他長不大一邊張羅著明天的菜單,還哼了兩句歌,問他:「那寶寶我明天給你們燒羅漢筍好不好呀?再煲盞鴿子湯。」

  她總是這樣哄著兒子講話,嗓音像娓娓的晚風,讓祝星言覺得自己還是一個兩三歲沒有煩惱的小寶寶,即便隨時都有可能病發死掉都沒什麼大不了。

  祝星言根本就不忍心向她坦白,道了晚安就匆匆掛斷電話,與此同時不知道第幾波發情熱正悄悄造訪。

  他這次沒有一開始的慌亂了,扶著柜子走到花灑下,貼著牆壁慢慢蹲下來,像是一隻引頸受戮的小犬,雙眼無神盯著地板,等待著無邊疼痛再次襲來。

  得不到伴侶安撫的發情期能把人活活逼瘋,一波又一波結合熱消解不掉只會愈演愈烈。

  每年都有受不了發情期折磨而自殘甚至自殺的omega,死狀大多悽慘又難堪。

  祝星言把兩條胳膊掐得全是滲血的指印才堪堪熬過去,撿回了一條小命。

  體力已經透支幹淨,再也無法維持人形,濕成一團的禮服中裹著一隻很小很小的大熊貓。

  腺體受損後他本體的發育也同步停止,祝星言已經二十歲了,可本體卻還是一隻大熊貓幼崽,胖墩墩奶乎乎的,站起來沒有人小腿高。

  其實他的本體長得非常標誌,從小就是最可愛的大熊貓幼崽,誰見了都忍不住揉一把。

  圓圓的腦袋,胖乎乎的身體,黑亮雪白的雙色毛尤其得蓬鬆和炸,像用毛氈戳出來的玩具。

  臉上兩條黑眼圈歪成個八字,中間的黑豆眼又圓又亮,小鼻子是粉色的愛心形狀,鼻子下面還長了個毛茸茸的微笑唇,不管什麼時候看他,都像在笑眯眯地和你問好。

  即使被病痛折磨了這麼多年,祝星言也在努力做一隻快樂小熊,他從來沒有埋怨過命運不公,更不後悔在那場事故中做出的選擇。

  他只是像個小太陽一樣用力地發揮著自己僅存的光和熱,給媽媽和哥哥製造數不清的美好回憶,然後做好準備,在那一天真正到來時,了無遺憾地離去。

  這樣一個努力生活的男孩兒,本應該無憂無慮地過完生命的最後一年,然而他現在卻孤零零地趴在水下,虛弱地半闔著眼睛,被發情期和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動彈不能。

  小熊貓渾身的毛毛都被打濕了,額頭的傷口就這樣泡在水裡,他用兩隻爪子撐著地面,顫顫巍巍地想把自己扶起來,然而努力了好幾次還是栽倒了下去。

  他身上沒有一點力氣了,叫不出來,哭不出來,疼得整隻熊都是麻的。

  又努力了半個小時才終於扶著牆起身,拖著沁水的毛毛腿一步步走出浴室,走兩步就摔一個跟頭。

  浴室的毛巾掛得太高,小熊貓夠不到,只能就這樣渾身濕漉漉地淌著水。

  他實在太累了,全身上下仿佛只剩了一口氣,急需要找個溫暖乾燥的地方好好睡一覺。

  一樓沒有休息的房間,祝星言站在樓梯口,仰頭往上望去,這二十幾級台階對現在的他來說實在太高。

  小熊貓低著頭,用力甩了甩身體,儘量多甩出去一些水減少負重,然後開始四爪並用地爬樓梯。

  他的意識愈發模糊,眼睛也看不清東西,爬兩級台階就要停下來喘一口氣,好不容易爬到了二樓,祝星言直奔離主臥最遠的房間走去。

  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小熊貓的本體實在太矮,夠不到門把手。

  老天爺在十五歲那年就抽走了他全部的好運,只留給他短暫的五年生命,可即便如此也充滿坎坷與荊棘。

  小熊搖搖晃晃地拖來一把椅子,放在門前,爬到椅子上才夠到把手,可遺憾的是,這間並不是客房,而是雜物間。

  他習慣了厄運,只眨了眨眼就重新關上門,拖著椅子來到下一個房間。

  腳步越來越沉,天地都在旋轉。

  椅子拖不動了他就用腦袋頂著往前走,眼睛看不清了就用爪子一點點試探,可儘管他已經耗盡所有力氣了老天爺依舊不讓他如願。

  小熊貓打開了二樓除主臥外的所有房間,一間一間找過去,發現沒有一間是客房,別說一張簡單的小床了,連能容身的沙發都沒有。

  直到打開最後一間房祝星言才後知後覺地明白——季臨川根本就沒給他準備房間。

  客廳的時鐘指向九點,樓道里的風穿堂而過。

  小熊貓在房門緊閉的主臥前團成一顆球,和熟睡的季臨川只隔著扇門板。他把頭埋進爪子裡,身上的毛毛不停滴水,爪子和額頭的傷口已經被水泡爛,冷得他整隻熊都在發抖。

  祝星言很累,很困,也很疼,可壓根不知道還能去哪兒,幻想了兩年的小家,親手種滿玫瑰花的莊園,到頭來卻連讓他安安穩穩睡一覺的地方都沒有。

  這麼大的莊園,連一隻濕漉漉的小熊都容不下。

  他再也撐不住了,絕望地閉上了眼。

  眼前徹底陷入黑暗前,祝星言望著季臨川的房門想:既然這麼討厭我,那為什麼還要答應結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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