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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段日子,是林疏逸短短二十載人生中最平淡亦是最快樂的時光。

  轉眼間,秋去冬來。

  午後日光溫暖,棋局廝殺正酣時,賀沉低低開口道:「疏逸,明日|我便要啟程了。」

  話音剛落,林疏逸心下一亂,棋子落入不該落的位置。

  「這一子是送羊入虎口。」賀沉哂笑,「你輸了。」

  林疏逸穩住心神,抬眸問道:「為何如此倉促?」

  「沒什麼,只是你既已痊癒,我也是時候該走了。」賀沉溫聲細語地解釋道,「我總不能一直待在林家。」

  「有何不」林疏逸咬了咬舌尖,生生將後半句話吞下去,「好,明日|我送你走。」

  賀沉望著那張略顯失魂落魄的小臉,心尖一抽一抽地疼,卻只能保持沉默。

  他們太了解彼此,他何嘗不知其實林疏逸受的傷並沒有那麼重,裝病只是為了多留他幾日。

  他又何嘗不想無限延長這偷來的短暫歡愉,甚至趁機將人占為己有?

  他想得心肝脾肺都痛,但他不能。

  與無名散修賀沉不同,林二公子光風霽月,前途坦蕩,他會開創屬於自己的道法盛世,他會成為萬人敬仰的開山鼻祖,他還會兒孫滿堂,福澤綿長,受子孫後代百世千世供奉瞻仰。

  他不該被困於林家,更不該困於自己手中。

  賀沉離開那一日,江南罕見地飄起大雪。

  林疏逸身披雪衣,雪花落在滿頭散開的青絲上,聖潔而美麗。

  賀沉忍不住抬起骨節分明的大手,隨即又凝滯在半空中,到底只是克制地替他攏了攏雪披:「照顧好自己。」

  「好。」林疏逸應下,「你也保重。」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好風景。

  這一年裡,兩人依舊頻繁互寫書信。

  凜冬將至,林疏逸終於厭倦了他身處的一切,不聲不響地留下一封辭別信,踏上旅程。

  他沒有刻意打聽賀沉的蹤跡,但初雪降臨之時,他們再度重逢了。

  賀沉對他離家出走似乎並無驚訝,將他領回自己的棲身之所。

  那是一間茅草屋,屋內陳設簡陋,但遮風避雨足以。

  賀沉關緊木門,口中卻說道:「要是住不慣,我帶你去鎮上住客棧。」

  「有什麼住不慣的?」林疏逸笑吟吟地回望他,「賀公子住得,我住不得?」

  對視片刻,賀沉率先挪開眼神:「天冷,我去生火。」

  雪夜火爐,斟兩盞熱茶,兩人促膝絮絮話談。

  「你這次出來,真不回林家了?」賀沉隨口一問,仔細聽來才能察覺嗓音下暗藏的緊繃。

  「真不回了。」林疏逸捧著茶盞,鴉羽似的眼睫微微顫動,「做個和你一樣無牽無掛的散修,豈非逍遙快活似神仙?」

  屋內沉寂了片晌,賀沉冷不丁反問道:「誰和你說我無牽無掛?」

  林疏逸心念一動,下意識掀開長睫,撞上一雙幽沉莫測的眼眸。

  賀沉眸底涌動著他看不懂的狂風暴雨,危險且懾人心魄。

  「你……」抵在茶盞上的指尖不自覺用力,林疏逸試探著追問,「那你說你牽誰掛誰?」

  賀沉低笑一聲,語氣頗為意味深長:「我牽誰掛誰,誰心裡有數。」

  枯枝幹草燃燒時偶爾發出噼啪聲,圍爐火光掩映下,雪白的雙頰染上一層胭脂般艷麗的顏色。

  賀沉喉頭動了動,發現自己無法將目光從眼前殊色上移開分毫。

  他萬般忍耐,可心上人偏不領情,竟主動送上門來……

  茅草屋內氣溫愈升愈高,直到窗外傳來的聲響打破一室旖|旎。

  林疏逸如夢初醒,掩飾般起身走至窗前,仰臉看向夜幕中接二連三綻開的煙花。

  賀沉深呼吸一口氣,平復身體的躁動,嗓音微啞:「怎麼了?」

  滿面潮紅褪去,林疏逸擰起眉心:「這是林家發出的信號,代表林家出了大事。」

  賀沉不動聲色道:「也許他們只是為了找你。」

  「不是,找我沒必要這麼大費周章。」林疏逸回過頭,「賀沉,你聽見了幾聲響?」

  「七聲。」賀沉回道。

  林疏逸神色凝重:「七道信號是林家最高級別的號令,凡林氏族人須即刻返回。」

  賀沉目光定定地看著他:「那......你要回去嗎?」

  林疏逸遲疑了一下,很快做出決定:「我要先回去一趟,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

  說罷,他又主動補充道:「解決林家的麻煩後,我會再來找你,你願意等我嗎?」

  「一萬個願意,但」賀沉張了張口,「再等等,等雪停下再走吧。」

  後來被封印的八百餘年裡,他無數次痛恨自己,當日為何不遵從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將人強留下來?

  但那時誰也沒想起來卜上一卦,林疏逸重新坐回他身旁,輕聲哄道:「你先睡吧,也許你一覺睡醒,我又回來了。」

  「好。」賀沉應聲,順從地闔上眼眸。

  林疏逸安靜注視著男人的睡顏,心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柔軟。

  片刻後,他情難自抑般緩緩俯下身,挨近那張俊美無儔的臉。

  鼻尖相抵,呼吸交錯間,心跳幾乎撞破胸腔。

  下一瞬,他倉皇而逃。

  屋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下來,賀沉睜眼輕笑,覆著薄繭的指腹碾過薄唇,反覆回味那個似是而非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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