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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慎接過宮人遞來的棉帕,隨意擦了擦臉,只將面上、鬢上血跡消了些。

  他剛一擦完,就見母親和裴琿一同入內。

  此時裴儉恰悠悠醒來,他身軀沉重的厲害,嘔血後越發的蒼老了,那個謠言死死打在了裴儉七寸上,令他幾乎要被內心的煎熬逼死。

  「父皇。」裴慎上前一步,輕聲喚道。又取來引枕,叫裴儉靠著。

  裴儉胸口發悶,呼吸沉鈍,他撩開眼皮看了眼衣裳帶血的長子,又見滿眼是淚的妻子,還有慌慌張張的幼子,嘆息道:「外頭、咳咳、如何了?」

  裴慎為他撫了撫背:「都處理好了。」

  這麼一句話,叫裴琿忍不住作嘔起來。他醒來便見到鋪天蓋地的屍體和血腥氣,長在錦繡堆里的公子哥哪裡受得了。

  見裴琿吐了,大太太一疊聲的喚人去喊太醫、備香茶棉帕。

  裴儉見了,心中越發沉痛,只用目光望著裴慎。

  裴慎七歲便離開家,父親待他雖嚴苛,可多有望子成龍之意。尤其是裴慎自己做了父親後,待裴儉更是多了幾分敬愛,見此,竟有幾分不忍之色。

  可再不忍,他到底點了點頭:「外頭作亂的是三股勢力,前朝舊臣要殺盡裴氏、父親舊部想讓琿哥兒上位、還有南方士族想殺我。」

  裴儉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下來,像是平白無故的老了好幾歲,渾身的精氣神都被抽乾了,他望著幼子,招手道:「琿哥兒,你過來。」

  裴琿幾乎要崩潰了,他顫巍巍地走過去,撲倒在床榻邊,號啕大哭:「爹!我不是!不是我乾的!跟我沒關係!我沒、沒想跟大哥搶——爹!你信我啊!」

  他一輩子長在錦繡堆里,打小被母親寵愛到大,從未哭得那麼慘烈。

  大太太只覺自己的心都要被挖了,她連忙拍拍裴琿的脊背,哄道:「不怕,娘在這兒呢!不叫你爹罰你。」說罷,又忍不住埋怨道:「琿哥兒有什麼錯!不都是外頭的人拿他做箋子,你可不能怪罪他!」

  裴儉粗糲蒼老的大掌撫摸著裴琿的腦袋,像是小時候那樣,他抱著裴琿,教他讀書習字。

  可如今長大了,誰也回不到幼年時了。

  裴儉心中哀慟至極,眼眶發紅,卻一字一頓道:「傳我旨意,將裴琿貶為庶民。」

  裴琿跪地磕頭,連聲哭嚎道:「爹我錯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大太太慘叫一聲,頓時撲上去,又哭又罵:「你怎得這般心狠!外頭人造反與琿哥兒有什麼關係!你怎麼能這般!」

  裴儉心中難道不痛嗎?可他今日若不動手,自有長子裴慎來動手,屆時何止是被廢棄封號,貶為庶民。

  況且若謀逆只要宣稱自己不知情就能逃脫懲罰,豈不是開了個壞頭,屆時後世還不知要起什麼紛爭。

  裴儉狠下心來:「琿哥兒,你得了魏國公府的金銀田產,即刻帶著妙娘與你的子嗣出宮去。自此以後,一輩子都不得入宮來,也不許出京離去。」

  裴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大太太只覺心如刀絞:「你怎得這般對我兒,他做錯了什麼!他做錯了什麼!」

  眼看著裴儉鐵石心腸,大太太又忍不住轉頭去看裴慎:「慎哥兒你說句話呀!琿哥兒是你弟弟!你說句話啊!」

  到底是同胞兄弟,便是兩人不甚相熟,可裴慎待裴琿也是有幾分感情的,聞言便低聲安撫道:「母親勿憂,出宮以後金銀田產一應俱全,必不會虧待了二弟,也無人敢欺凌他。」

  裴儉心中巨石終於放下了,只要裴慎肯照料弟弟,裴琿這樣的性子遠離了宮廷與政治,日子反倒能安生過。

  他做了決定,心中一口氣松下來,身子便輕了些,飄飄的,像是要飄蕩在天上。

  不是死,不能死,還有一件事要問清楚。

  裴儉強撐著病體,屏退左右,又道:「琿哥兒,帶著你母親出去。」裴琿涕淚交加,卻不敢違逆父親,扯著母親的袖子要走,可大太太這會兒心中悲痛至極,待裴儉又有幾分恨意,哪裡肯走。

  「我不走!」大太太倔強道。

  裴儉喘著粗氣,看著裴慎,裴慎便躬身道:「還請母親先出去一會兒,父親……」

  「你閉嘴!」大太太怒極,斥罵道:「你這個做哥哥的,不管不顧弟弟死活,這般不孝不悌之人,也配做太子!」

  裴慎面色發沉,盯著大太太,他想問,母親,琿哥兒是你孩子,我不是嗎?可裴慎到底沒有問,他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裴儉被氣得面色發青,他好不容易順過氣來,只管高呼道:「蕭義——」

  蕭義即刻掀簾入內,請了兩個宮人,直將大太太拽了出去。

  四下無人,室內再度靜下來,裴儉喘著粗氣道:「你跪下。」

  裴慎微愣,沉默著跪在父親床前。

  這是他最為滿意的長子,不論是為人處世,還是襟懷品行,都是他此生最得意的孩子。

  裴儉喘得厲害,卻強忍著喉中癢意,一字一句地重複了蕭義稟報上來的謠言內容:「我問你,《財貨疏》可是你炮製的?是不是你指使言官彈劾我和你自己?是不是你出主意給煬帝身側近臣,將你我二人押解進京?」

  裴慎眉心一跳,他看著裴儉,對方消瘦地幾乎只剩下骨頭了,眼窩深陷、病骨支離。

  這樣的父親,若再動怒一次,只怕就……裴慎面不改色道:「這謠言多半是趙光泰炮製的,毫無證據,倒因為果,強行構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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