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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為難地端起了桌上的碗,正要轉身往廚房裡走的時候,身後月洞門裡跨出一道倩影來。胤祥回頭一看,是妙玉,穿著粗布衣裳,通身一絲打扮也無,手上跨了個半舊的竹籃,籃中橫七豎八地塞滿了大小不一的紙包。

  妙玉很詫異地望著廊下齊壓壓看過來的三個人,招了招手道:「怎麼都在這兒杵著?「

  胤祥眼光游向那堆紙包,快步走過去,接下了沉甸甸的籃子,柔聲說:「方才的祛寒藥我已經喝了,倒也不用買這麼多,讓燕小進去辦就是了。」

  妙玉卻搖了搖頭,胤祥跟著她走回房中,見她把籃中物什悉數倒在桌上,然後一包一包地拆開,放在鼻邊細聞。

  紙包上都貼著姑蘇各大藥局的簽,有張家的,亦有雷允上藥材鋪、裕慶堂、仰蘇樓、靜月軒和保和堂的[1]。胤祥雖然完全不懂醫藥,但也大概是明白怎麼一回事了,乾脆坐下來,撐著手等她—一看完,才問:「張家的藥不對勁?「

  妙玉點頭,指著桌上的兩根形態差別不大的人參說:「都是紅參,左邊這根是張家的,右邊的是雷允上藥材鋪的,十三爺能看出什麼差別麼?「

  胤祥皺著眉看了半天,搖頭。

  妙玉回身,從大紅木的醫箱裡取出她慣用的小藥秤來,將兩根紅參分別稱過,指著秤桿對胤祥說,「看上去確是沒什麼不同,可雷允上藥材鋪的這根可比張家的沉了不少,聞起來還有些香甜的氣息,參衣上亦有糖漬,很明顯,張家給紅參加了糖,這樣可以增重壓稱。」

  胤祥提出疑問:「加糖熬製,或許是張家為了讓苦澀藥參更易入口呢?「

  妙玉嘆了口氣,「南北朝時劉勰在《新論》里寫過,佞與賢相類,詐與信相似,辯與智相亂,愚與值相像,若薺尼之亂人參,用薺尼來冒充人參已經不是新鮮手段了,此外,還有用沙參、桔梗、黨參、藜蘆這些來冒充的,尤其是在糖水裡一泡,無論是外觀還是口感都很難辨別,這張家的紅參,或許根本就是別的藥材!「

  「你想怎麼做?」胤祥握住她的手,他已在心中決定了,無論妙玉想要做什麼,他都會幫到底。

  妙玉頓了一下,「僅是人參一樣,就已經弄虛作假了,還有上回送到京中去的雪蓮梅瑰,只怕這張家膽子大,連送到內務府的貢品都會弄虛作假,我想請十三爺幫忙將市面上張家所有的藥品悉數查一遍,尤其是那些貢品.……」

  胤祥很快說,「我會稟告兩江總督邵穆布,內務府那邊,就只能寫信託四哥去查了。「

  妙玉抿抿唇,往屏風後的水盆里淨手去了,胤祥喚燕小進進來,將諸般事體—安排下去,嘴上說著話,卻不自主地回頭往屏風後瞥。

  「爺,把福晉哄好了?「正事說完了,燕小進掐著嗓子問。

  胤祥嘆口氣,將他帶出妙玉房間,關上門,站在廊下盯著滿地的花影,「我從前對福晉.…….是不是不大好?」

  燕小進琢磨了一下,「也談不上不好,就是冷淡得緊,尤其大婚不久,您就跟著四爺去查河患

  了,一晃一兩個月不在,可不管怎麼說,您是阿哥,是十三爺,福晉主子是受了些委屈,不也私下辦義賣籌銀子想法子幫襯著爺麼!」

  胤祥蹙了蹙眉頭,有些事燕小進還不知道,比如大婚當夜,他竟然將她晾在一邊,查河患籌賑款時她好心告知賈雨村葫蘆案,他竟還懷疑她心中藏奸。

  他心中隱隱有一絲悶痛,回頭望著房內,隔了一層朦朧的窗紗,人影晃動,大概是妙玉正在更衣,他張了張口,忍住了想衝進去道歉的舉動。

  他是了解妙玉的,口頭上的甜言蜜語,他從來不擅長說,她也不大聽得進去,正經想要彌補,還是得靠行動。

  胤祥沉著眸琢磨,這會妙玉心裡最記掛的便是張家藥局弄虛作假的一事,畢竟能將她親娘逼死,又將她趕出常家,這份心底的恨意她雖沒說,也到底是想要親手報仇的,從藥局入手,也算是報得正大光明,報得為民除害。

  他一拂衣袖,對燕小進說:「給四哥的信,你送去驛站吧,邵穆布那裡我親自跑一趟。」

  妙玉坐在窗前,端著茶盞發愁。

  聽綠杯說,前兒張姨娘半夜上常家墓園去鬧了,只因按著女居士之言祭拜了三回,可她的親親好大兒依然毫無變聰明的徵兆。

  張姨娘這會似乎弄明白了,跟一個鬼魂也沒什麼好理論的,回橫塘常家生了兩天悶氣,又要去玄墓蟠香時找當日的女居士理論,好在妙玉提前想到此處,已和守寺的幾位老尼打好了招呼。

  那邊張姨娘的車駕到了山下,這邊老尼們已經守在了山道上,先是好言相勸,一來女居士已經上京去了,二來若是她禮佛之心不夠虔誠,因此不見得會有立竿見影的效果。

  無奈張姨娘從來不是聽得進勸的性子,當下挽了袖子,便要衝上玄墓蟠香寺砸了那數尊供奉百年古佛,這一回動靜鬧得太大,到底驚動了閒居在家的常老爺。

  常老爺是何許人吶,從前的知府,姑蘇百姓的青天大老爺!背地裡再陰毒,面子上絕對顧得周全,一聽說此事,立刻帶著家人們上了玄墓山,將張姨娘硬生生拖了回來。

  「還好主子上下都打點過了,」綠杯心很大,「要不以那張姨娘的潑辣勁兒,守山老尼們都未必打得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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