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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還是熟悉的樣式,菜品也比往年更可口,然而這裡的人,卻幾乎人人都心不在焉。
皇帝草草吃了幾口點心,便放下了筷子。他方才吃的那塊牛奶小方,從前謝芷清在的時候最是喜歡。
闔家團圓的大日子,他不願意掃其他人的興,只是心裡實在提不起勁兒,臉上的笑容看著都那麼勉強。
皇帝不高興,台下的幾位皇子公主也都在心裡默默嘆氣。
謝芷月年紀最小,不理解為什麼明明是開心的節日,氣氛卻顯得有些死氣沉沉。
她面前那一盤牛奶小方還照原樣擺著,動都沒動。照顧她的嬤嬤以為是不合口味,低聲問了一句。
謝芷月小聲說:「留著給哥哥。」
小孩子的無心之語,讓宴席上一眾大人心酸不已。
謝芷明有點受不了這沉悶的氣氛了。他打起精神,高聲說道:「是不是到放煙花的時辰了?準備開始吧。」
皇帝抬頭看了他一眼,點頭允了——天色才剛暗下來,哪裡是放煙花的時辰呢?
然而眾人卻都心知肚明,誰也沒有異議。
就讓那些絢爛的煙花,增添一點年味兒吧。
五顏六色的煙火依次升了天,在空中爆破成一朵朵絢麗的花。斑斕的顏色映在他們臉上,竟絲毫不能給他們的臉色增添哪怕一抹亮色。
一直安靜著的謝芷風此刻也再無耐心。
皇帝的這幾個孩子之中,數他性子最溫和、懂事、不調皮,待人待物得體又溫柔。
然而他也已經不願再在這家宴上多待一刻了。
他本想藉口身體不適提前退場,卻又擔心這隨口編的理由讓父兄平添擔憂。
正苦苦思考之際,他寢宮的小太監悄摸著來到他的身邊,沖他低聲耳語了幾句。
「什麼?!」謝芷風扭頭,驚訝問道。
這問話的聲音實在太大,所有人都扭過頭來,齊刷刷地看向他。
「怎麼了?」皇帝焦急道。
「……」謝芷風滿臉茫然,看表情也是完全沒回過神的樣子,他微微皺眉,說,「狼族的使者……來送信了,就在我的寢宮門口。」
來的這位狼族使者正是上次護送謝芷風兄妹回安渝的幾人之一,他在宮門口,點名要見二皇子。
謝芷風心裡亂了套,一時之間不知心中是驚是喜,忙道:「我去看看!」
說罷便著急忙慌去摸自己的輪椅。
「等等!」謝芷明立刻起身,幾步邁到弟弟身邊,說,「你不方便,我去看看!」
連招呼都顧不上多打一個便跑沒了影。
他腳程快,往返不過片刻。再回來的時候,謝芷明手裡攥著一封已經拆開的信——安渝國的大皇子,心急到連禮節都不顧了,在路上便拆了這封指名寄給二弟的信。
他在一眾人的視線中將信交給謝芷風。謝芷風草草看過後,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全都驚訝得長大了嘴巴。
「信上寫了什麼?」皇帝焦急萬分,「給朕看看!快給朕看看!」
謝芷明慢吞吞將信遞了過去。
「出什麼事了?是出什麼事了嗎?」皇帝急道,「哎呀,快點!」
那信終於落在他的手中時,他竟也露出和兩個兒子同樣的疑惑神色。
頃刻之間,謝芷清的家書已在眾人手中傳閱過一遍,唯有最小的謝芷月還什麼都不知道。
她抿著嘴看了看周圍的人,從自己的座位上跳下來,不顧嬤嬤阻攔跑到父皇案前,抱住了他的大腿。
「哥哥的信,小月兒可以看嗎?」謝芷月怯怯問道。
她不等皇帝回答,扭著身子鑽進父皇懷裡,也認認真真讀了起來。
女孩臉上露出了些許疑惑。然而不過片刻,這疑惑就變成了欣喜。
「小月兒要做小姨了!」謝芷月抱住皇帝的脖子,高興喊道,「小月兒要做小姨啦!」
皇帝抱住小女兒的肩膀,怕她從膝蓋上摔落。他就著女兒的手,又讀了一遍信上的字。
再回過頭時,老皇帝已經紅了眼眶。
「……父皇……」謝芷月呆呆道,「父皇怎麼哭了?」
女孩用細嫩的手指,笨拙地擦去父親臉上的淚水。
她的父皇太老啦,臉上的皮膚起了皺,鬍子一片花白,雙眼也變得混濁。
謝芷月害怕了,她怯生生地問:「哥哥要生寶寶啦,父皇不開心嗎?」
老皇帝遍布皺紋的手拭乾了眼眶的淚水,喃喃道:「開心,開心……父皇是太開心啦……」
他把這信好生折好,囑咐身旁伺候的老太監小心收起。
他抹了抹眼角,摟緊懷裡的小女兒,示意嬤嬤換上新的碗碟和食物,讓公主坐在自己身旁,繼續吃著沒吃完的可口。
小孩子情緒敏銳,隱約察覺到家宴上的氣氛似乎好了一些。她抬頭看看天空,恰巧看到空中炸開一朵紅色的花。
謝芷月開心地拍手,道:「又放煙花啦!紅色好看,小月兒喜歡紅色!」
公主的話音剛落,空中又爆開一連片禮花。
這顆禮花聲音太大了,把謝芷風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他有點不好意思,捂著臉笑了。
身後,謝芷明拍了拍他的輪椅,也笑了。
「真好啊。」謝芷明感慨道。
天空中的煙花還在一顆接著一顆地炸開,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硝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