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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有港樂響起, 隔門牆聲音依稀,想是贏的續坐牌局, 輸牌的舉話筒唱歌。
聽到一個熟悉的旋律。
是從前在粵菜館,他放落那台大紅酸枝手搖留聲機的唱針, 黑膠唱片絲絲沙沙摩擦出的那首《你的眼神》的曲調, 不同的是,這回有了歌詞。
「淡淡然掠過,
神祕又美麗,
他仿似驟來的雨,
我也難自禁抬頭看你,
你偏將心事瞞住……」
粵語歌情懷重,聽來總是如纏綿的情話,好像是在對誰訴說著深情。
蘇稚杳出神地聽著。
想到當初, 她還千方百計地追著他招惹, 現在想想, 似乎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指間的刀柄被輕輕抽了出去。
蘇稚杳醒過神, 遽然抬頭, 就見他不知何時進到廚房,拿過刀,低頭切開她半天沒割下去的芒果。
心臟跳重了一下。
再與他獨處在封閉的空間裡,內疚就如一根針在她心尖上鑽。
蘇稚杳懷著無顏面對他的心情,支吾著說:「我來就好了,你去和他們打牌。」
「切水果發呆,生怕傷不到手?」他垂著眸沒看她,慢慢處理果肉,語氣微微嚴肅。
不知有意無意,他提到她的手。
蘇稚杳看他一眼,發現他濃眉擰著,不大高興的樣子,她咬了下唇,心裡頭有些微妙,絞盡腦汁地思考,想要辯解,又覺措辭都不合適。
「我……我沒談過戀愛,沒想到是那樣的思路……」蘇稚杳想說,她本意不是要表達最重要的是手,可惜詞不達意。
怕自己沒解釋清楚,她手指攀在島台邊悄悄摳著,小聲呢喃:「下回我就有經驗了。」
賀司嶼指尖略一停頓,不作反應,芒果放到雕花果盤裡,打開水龍頭沖洗刀具和手,刀擱回刀架,抽出一張紙巾慢條斯理擦著手。
「你生氣了嗎?」蘇稚杳聲音輕了,瞧著他側臉,問得很小心。
賀司嶼做完手上的事,才將目光投過去,注視著她的眼睛,靜靜注視了好一會兒。
他突然問:「在你心裡,我是不是沒那麼重視你?」
蘇稚杳一剎怔忡。
他沒要她說明白那樣回答的原因,也沒問她自己究竟有幾分重要,在意的居然是她在聽到他的回答後,那詫異的反應。
蘇稚杳下意識搖搖頭。
儘管她確實沒有想到,他喜歡得這麼認真。
「你有沒有想過……」賀司嶼轉過身,虛靠島台,面朝著她,視線低斂在她臉上,眼尾那一點淺淡的淚痣,顯得他人在這一刻很深沉,又神秘得有點不真實。
他看著她,接著輕聲說:「我們之間,你才是那個阿爾法。」
蘇稚杳被他籠在目光里,眼睫難抑顫動。
他的眼睛有顯微的本領,能一眼看透她內心深處所有的心思,知道她不信他用情多深,知道她潛意識裡的刻板印象,不認為自己真能降住他。
就像沒人天真地覺得,自己能馴化一頭鷹。
被這頭獵鷹展翅遮擁,已是不可思議的青睞。
現在他卻說,她才是掌握主動權的阿爾法,而他是束手就擒的那個。
她神思恍惚的時候,表情總是很有幾分呆萌和可愛,賀司嶼在她懵稚的目光里彎了彎唇,應該是有絲醉了:「所以,杳杳。」
他第一次這麼叫她。
今晚他的嗓子被伏特加浸潤過,嗓音低啞卻又是柔的,輕喚,蘇稚杳的心怦然跳動,喉嚨里似是涌動著暖燙的氣流,痒痒的,隨後她便嘗到一股溫暖和溺愛的味道。
一個最正經的稱呼,卻比以往任何一聲寶貝都讓她心潮澎湃。
對望間,蘇稚杳的呼吸越來越慢。
她看見他低下頭來,靠近她的臉,深黑的眸子直視著她,對待她像是對待易碎品。
安撫的語氣。
他說:「你不用害怕。」
蘇稚杳眼前冷不防起了霧。
為什麼,為什麼是他在安慰她,明明說錯話的是她,明明是她該要道歉,是她要剖開心向他證明忠誠……他卻好像不在意,哪怕她是虛情假意都沒有關係,甚至還要讓她相信,在這段感情里,她是千山萬水間至上的真理,她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可是,他一個遍體鱗傷的人,難道就不怕自己再被她傷害嗎?
蘇稚杳眼睛酸得更厲害,瞪住他,帶著濃重的鼻音罵他:「賀司嶼,你是戀愛腦嗎?」
被罵的人倒只是抬起唇角。
周宗彥以前說,酒勁有多強,賀司嶼的意志力就有強,但當時,蘇稚杳感覺他有些醉了,是自願放下盾牌,任由自己淪陷的醉。
「不好麼?」他還挺享受這種難得不清醒的感覺:「偶爾低頭,也沒什麼。」
「不要你低頭。」
承受這麼多年無人知曉的痛苦,好不容易到今天成為支配者,他值得被所有人仰望。
蘇稚杳偏心地想著,隔著霧氣看他,倔強地不讓眼淚掉出來:「我就喜歡看你高高在上,拽得要死的樣子。」
賀司嶼笑得更深了。
蘇稚杳才發現,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長眸因酒色而迷離,眼尾勾長,像有人在森林深處提了一盞引路燈,惑著你深陷,特別迷人。
她想,假如他的童年是完美的,那今天的他,一定是個很溫柔暖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