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頁
反倒是蘇稚杳全程很淡定。
舞台上空落落的只有一架鋼琴,台下齊齊一排評委,各個都眼神犀利,憑空製造出緊張和壓迫的氣氛。
蘇稚杳走上舞台,朝台下鞠了一躬,然後坐到鋼琴前。
主理人問她,是否確認無誤開始。
蘇稚杳點了下頭示意,深吸口氣,雙手起勢,落到鋼琴上方。
《唐璜的回憶》這首曲子難度很高,蘇稚杳已經很熟悉了,只要順利彈下一遍,沒有明顯失誤,基本高分沒有問題。
她並沒有過分擔憂。
旋律如漣漪般在音樂廳里波盪開來,從第一部 分墮入地獄的陰鬱暗沉,到第二部分倒敘式回憶的華彩變奏,蘇稚杳都完成得十分飽滿。
評委們都不經意沉浸其中,表情從起初的嚴肅到慢慢陶醉。
到最後一部分最難的急板,一隻手彈奏陰暗的降e小調,一隻手彈奏明快的B大調,兩支旋律交織,蘇稚杳的情緒也到了最投入的時刻。
蘇稚杳左手中指施加足夠的力度,按下目標黑鍵,指腹驀然間狠狠一個刺痛。
似乎是有一根針,貼在黑色窄鍵的側面。
在她用力按下的時候,那根針從間隙滑進了鋼琴內部,神不知鬼不覺。
毫無防備,蘇稚杳疼得低嘶,本能縮了下指尖,造成一個音明顯的滑調。
評委們都不由深皺起眉。
蘇稚杳反應快,幾乎沒有遲疑,忍著指腹的疼痛,接著往後彈到尾聲結束。
隨後她若無其事起身,鞠躬接受點評。
其他評委們都一致表示,她的完成度很高,只是第三部 分失誤的音調有些遺憾,不過鑑於這首曲子的難度,她值得高分。
唐京姝那位會長舅舅果不其然與其他評委起了意見衝突。
唐會長靠著椅背,肅容道:「我不認同,做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中國有個詞叫量力而行,你既然選擇了挑戰高難度,就是給了我們期待,結果卻犯了最低級的錯誤,我的分只能給到四點五。」
萬幸的是,其實九位評委給出的分都不低。
她與旁人無冤無仇,沒人會在她上場前故意在鋼琴上做手腳,其實在針扎破手指的那一秒,蘇稚杳就猜到了,這事與唐京姝脫不了干係。
蘇稚杳沒有爭話,這種場佚䅿合爭話她討不到任何好處,已經死無對證的事情,還能把這架鋼琴拆了不成。
好在得到了其他高分。
退場後回到化妝間裡,小茸興奮地跑上來,問她是不是正常發揮了,蘇稚杳輕聲說:「給我找張創口貼吧。」
小茸這才注意她手指的血珠,一問之下得知情況,小茸驚了好幾秒,氣急:「她也太惡毒了,自己不討人喜歡就把氣撒你身上,杳杳,你告訴賀大佬,看她還敢這麼囂張!」
「不用,這件事情我自己能解決。」蘇稚杳坐在妝檯前,用紙巾輕壓了下指腹的血,聲音漸低:「不用什麼事都麻煩他。」
她不想顯得自己又在別有用心利用他。
蘇稚杳想到更衣間換回常服,放下滲血的紙巾,一抬頭,猝不及防在化妝鏡里,撞入了一道幽深的目光。
她陡然一驚,猛地站起回身。
賀司嶼不知何時站在那裡,四目相對,他漆黑的眸子深深注視她良久,嗓音低沉微啞,透著不明意味的情緒:「以前那個總愛嚷嚷賀司嶼怎麼辦的蘇漂亮去哪了?」
第39章 奶鹽
四周倏地寂靜, 空氣都一瞬停止流動。
化妝間裡幾十雙眼睛震驚又訝異的凝視下,蘇稚杳有那麼幾秒的恍惚。
嘴唇微動,想要說話, 眼前先起了霧。
做錯事的人沒什麼好委屈的,可他一句話, 她開口就想掉眼淚。
她半天沒有聲音, 賀司嶼直接近前一步,握住她垂在身側的右手, 旁若無人地牽她出了化妝間, 一路走出歌劇院。
落日時分, 一道夕陽鋪照,半河霞光, 半河碧色,周圍十七世紀的老建築柔化得更似畫卷, 廣場中央, 噴泉騰出拋物線的水柱,水花跳躍著暖橘色的光。
噴泉池旁,人群三三兩兩,欣賞戶外演奏家縱情拉奏小提琴,四周沉浸在音樂中。
賀司嶼在前面不言不語,只是拉著她往前走,穿梭過喧笑聲。
外面清涼的空氣使人清醒,蘇稚杳慢半拍反應過來, 扯出他衣袖, 輕喚:「賀司嶼……」
他在她的聲音中停下腳步。
「不是說想我, 不是說沒我不行?」
蘇稚杳睫毛忽顫兩下, 他低沉的話語, 如一陣風,撥開了她心上一層迷霧。
迷惑不清的心事正一點點變得明朗。
正要知覺之際,賀司嶼回過身,和她面對著面,和她眼對著眼。
他的目光很鄭重,認真地攫住她:「都把我叫回來了,為什麼又不要我?」
蘇稚杳剛理清那天下午不是夢是現實的情況,又在他的話中陷入更深的疑惑。
什麼叫不要他?
說得她跟始亂終棄的渣女一樣,還是梅開二度的那種。
蘇稚杳突然搞不清狀況了,呆呆懵懵,小聲問:「什麼……意思啊?」
賀司嶼失語兩秒,閉了閉眼,郁出一口氣。
這女孩子平時聰明著,但在感情上是真的很遲鈍。
蘇稚杳見他一副無語的樣子,下巴微收,悄悄覷著他,迷茫且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