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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里斯不卑不亢地低頭示意一禮,掌心壓住金拐青面獠牙的虎頭:「賀先生,不知伊萬何處得罪了您?」

  賀司嶼擦乾淨手,帕子隨意扔到一邊,抬了下眼皮,唇角淡淡勾起:「克里斯先生,聽說你們羅西家族素來講規矩,犯錯者無論是誰,都要斷指擔罪,是麼?」

  奄奄一息的伊萬依稀聽見,拼著最後一絲清醒的神智:「父親……救、救我……」

  克里斯扶拐杖的手逐漸握緊,唇上短胡壓了壓,停頓半晌,他咬牙回答:「的確如此。」

  「他今天動了我的女人。」賀司嶼眼風慵懶地掠過去,不給人留喘息的餘地:「克里斯先生認為,這是錯了,還是沒錯?」

  直視男人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克里斯知道沒有求情的必要,家族大局為重,其他所有皆可犧牲。

  他面上帶笑:「惹賀先生不快,自然是犯了大錯。」

  伊萬猝然變了臉色,殘喘著:「父親……父親……」

  克里斯垂首,溫和說道:「碰了賀先生的人,是伊萬沒長眼,只是他年輕氣盛,不知賀先生能否給我一個薄面,留留情?」

  「我想,賀先生也不會想與羅西家族結怨,對否?」

  明里暗裡的威脅。

  可惜根本壓制不住賀司嶼的脾性。

  「今晚的戒已經破了,我無所謂再親自動一回手。」賀司嶼從頭到尾都是冷冷淡淡。

  別說留情,他連眼神都沒再留下,話落便越身離開,那強盛的氣場卻久久揮散不去。

  克里斯眉胡都深深皺起來,有人上前詢問他意思,他閉了閉眼,打了個手勢。

  「不要……不要啊父親,父親!」伊萬不知哪來的力氣,忽地掙紮起來。

  ……

  小茸奔到休息間,開門就看到蘇稚杳。

  她抱著腿蹲在地上,臉在臂彎和膝蓋間埋得很深,單薄的肩背發著抖,哭得喘不過氣。

  小茸嚇呆,慌忙跑過去,跪坐到她面前,驚心地問:「杳杳你怎麼了?」

  蘇稚杳克制不住地哭,喉嚨不聽使喚般,聲音一徑放出來,哭得像個孩子,幾近崩潰。

  「杳杳,你別嚇我,發生什麼事情了啊?」小茸慌裡慌張地去撫她的背。

  蘇稚杳肩膀抽聳著,哭腔湧出痛苦和絕望。

  「我做錯事了……」

  眼淚控制不住地飆出來,嗆入鼻腔,蘇稚杳咳了好幾聲:「小茸,他再也不會理我了。」

  來宴會前有多麼光彩動人,眼下她就有多麼狼狽落魄。

  漂亮女孩兒笑有笑的感染力,哭也有哭的感染力,小茸都忍不住鼻子跟著她酸澀起來。

  小茸輕聲問:「賀老闆?」

  她沒回應,泣不成聲。

  「不會的杳杳。」小茸輕輕擁住她安慰:「徐特助才告訴我,如果你準備好了就送你回酒店呢,而且賀老闆剛剛還為你教訓了伊萬……」

  蘇稚杳拼命搖頭,失聲緩不過氣。

  拉斯維加斯的春夜這樣冷。

  冷得凍住心裡某一塊地方,然後猛烈地坍塌了下去,心跳停止了,生命停息了。

  墜兔收光,再也等不到盛大的天明。

  那夜之後,蘇稚杳再沒見過賀司嶼。

  不知是他骨子裡的紳士教養,還是他給出的最後體貼,那天晚宴,她坐著他的車離開,翌日也是坐著他的車去到機場,給足了她在外的顏面。

  只是他沒再出現過。

  回到梵璽,蘇稚杳發現,他連二窈都安排了人長期上門餵養,應該是再也不想看見她了。

  於是她沒再厚著臉皮留下,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搬回到次頂層。

  那是他的家,她連二窈都不敢再上去看。

  蘇稚杳不知道賀司嶼在不在京市,或者有沒有回過京市,她沒有他的消息,也許是因為她對外還是賀司嶼的人,名媛群里很安靜,從此不再發賀司嶼相關的話題。

  大抵她們是建了新群,為避開她。

  蘇稚杳一個人住在次頂層,渾渾噩噩過去一個月,依舊沒能從難受的情緒中走出來。

  起初她還能哭出眼淚,每夜每夜把枕頭哭濕,後來麻木了,就漸漸哭不出了,但胸腔里的悶塞一天天積攢著,難受越積越厚。

  期間,蘇稚杳有過幾回衝動想給賀司嶼發簡訊,但每回編輯完一大長篇,一想到他那晚傷人的話,最後又都一字字刪掉。

  五月份的天氣逐漸暖和。

  直到那個雨夜,蘇稚杳突然想起那把傘,是賀司嶼第一次送她回家的雪夜借她的,至今都還沒有回去。

  那晚從琴房回到家裡,外面雨聲淅淅瀝瀝,蘇稚杳看著掛在門口收納桶里的長柄黑傘,陷入很長時間的怔忡。

  仿佛是找到了這一個多月唯一能聯繫的藉口。

  神識歸位,她倏地抱起傘,鞋子都等不及換,趿拉著拖鞋就跑去了樓上。

  蘇稚杳曾錄過他家門鎖的指紋,但她自覺沒去試,何況,賀司嶼肯定早將她的指紋換掉了。

  鼓起勇氣按了他家的門鈴,沒有人回應,蘇稚杳才慢慢意識到,他不在家。

  他應該很久沒回這個家了。

  蘇稚杳抱著傘,心一截截又涼了下去。

  突然想不明白自己還來找他做什麼。

  蘇稚杳在門口慢慢蹲下去,抱著傘,也抱住自己,雙目沒有焦距,失神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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