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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指著他的鼻子罵他下流。」

  「他們說他勾引高中生,說要去告他。」

  ……

  他在她最艱難的那段歲月里,將它們妥帖贈與她,給她無上勇氣。

  那上面的每一道反覆翻閱造成的摺痕,都曾經是她最堅不可摧的盔甲,護佑她遠航。

  可這些盔甲,卻在如今被人用來當作傷害他的利器。

  顧嘉年蹲下來,指間抖動著拂去那個暗紅色北霖大學校徽上的最後一點塵埃,把那些信封緊緊地貼在胸前,如一隻鴕鳥一般埋起了頭。

  她不能不面對的,不然她同爸媽又有什麼區別?

  顧嘉年埋著頭,心肺被劈開,一句句同他道歉——

  「對不起……」

  「對不起……」

  「遲晏,對不起……」

  一聲一聲顫抖又重複的道歉,把女孩子敏感的自尊心擊得粉碎,難也再談愛和喜歡。

  她只覺得滿心都是辜負和歉疚,覺得自己根本不值得他這樣的善待、一次次的找尋與關懷。

  這樣溫柔的夏夜,他不該同她浪費。

  她甚至在某一瞬間覺得,哪怕他能像陸許陽那樣痛恨她都好,只要他能夠開心一些。

  關了窗的房間裡,靜到只有她的道歉。

  一句又一句哽咽著,無始終。

  遲晏的耳廓如同針扎,滿眼都是她弓著的脊背。

  女孩背後那對細長的蝴蝶骨顫抖著,透過薄薄的衣料,纖細脊骨上突出的結點隆起著。

  更遑論方才見面時候幾乎戳進他眼眶的尖下巴。

  相較去年北霖一見,她瘦了許多。

  六百八十九分,幾萬考生之中的第二名。

  他原本為其歡欣鼓舞、與有榮焉。

  可在見到她的那一剎那卻醒悟——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里,她是同幾萬人在拼搏。

  若是放在獸界,那該是怎樣屍橫遍野的廝殺。他的小姑娘咽下血淚挺到了最後,站在白骨累累的頂端,自己卻也剩不下多少皮肉了。

  遲晏想起方才那個短暫又克制的擁抱。

  他想要抱緊她,懷裡的人卻纖細到難以填滿他圈緊的臂彎。

  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沒能快樂,她的自尊心依舊被現實擊得粉碎,被那些以愛為名的操控與枷鎖綁在了她心裡的恥辱架上。

  為什麼要道歉。

  她憑什麼要這樣卑微地同他道歉。

  她今天本該站在高高的塔頂,享受著屬於她的無上榮光。

  遲晏慢慢攥緊了拳,大步走到她身邊。

  將那個依舊在道歉的善良無比的女孩子從地上挖起來。

  他沒辦法再慢慢來了。

  不然不知道他們倆誰會先垮掉。

  他的聲音啞然:「顧嘉年,你跟我道什麼歉啊?咱們是不是該講究一人做事一人當?你爸媽做的事,你在這充什麼英雄好漢?」

  女孩子被迫站起來,終於停下周始往復的道歉,卻依舊固執地偏過頭不肯看他,崩潰地抽泣著。

  眼淚如碎玉。

  許久後,她聲音破碎著哽咽道:「是,來工作室找你的是我爸媽,我知道他們沒辦法代表我……」

  「可……你能否認嗎,這些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因為我——」

  遲晏打斷她。

  「行,那就順著你說,姑且不評價你父母的行徑,你覺得起因是你?」

  顧嘉年點頭,她爸媽是瘋了沒錯,他們的行為她想起來都嫌噁心——可起因也是他們望女成鳳和她太軟弱。

  這麼多年來,她在這場名為親情的博弈中節節敗退,不僅沒能保護好自己,更沒有保護好身邊珍貴的人,陸許陽是這樣,鄭媛是這樣,他也是這樣。

  是她沒有保護好他們。

  遲晏氣得笑起來,咬牙道:「你倒是挺會攬事啊?你今年多大,你爸媽今年多大?你能安安穩穩長到現在,我都謝天謝地了。」

  女孩子聽著他的話,卻仍是咬著唇,沒辦法寬恕自己。

  「好,」遲晏深呼吸著放低了聲音,違心道,「就算不完全是你爸媽的錯,剩下的錯,咱倆也得算一半一半。」

  顧嘉年聞言轉頭看他,覺得他簡直是心軟到荒唐。明明是她纏著他,給他帶來無妄之災。

  「……一半一半?你做錯什麼了要跟我一半——」

  遲晏卻嚴肅地打斷了她。

  他的語氣里再也沒有往日的漫不經心與玩世不恭。

  「按照你這個邏輯,我可能都不止一半,我要不要也同你道歉?除去那些污言穢語之外,你爸媽起碼有一點沒說錯——」

  他說著猛然轉過身,去書桌抽屜里翻出一沓沒有封裝的信紙,攤到她面前。

  厚厚的信紙上面,或整潔或潦草的墨藍色字跡凌亂著鋪滿。

  每一張都是一樣的開頭。

  「致苦逼又勤懇的某個高三生」。

  遲晏那雙不可一世的眸子裡里,忽然閃過一絲難得的迥然與難堪。

  黔驢技窮到,只能把他的不自信和青澀也扒開來給她看。

  「寫得太露骨怕嚇跑你,太含蓄又怕你看不出來,寫封信比寫論文還難。不說落筆前的腹稿,就連草稿都打了這麼厚。」

  他扯了扯嘴角,自嘲著。

  「——小孩兒,怕你這一年裡變心,怕你在學校遇到各種各樣優秀的男孩子就把我給忘了,我這些信裡面確實沒少花心思。齷齪也好,勾引也罷,我本來就沒那麼坦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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