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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實話,秦昭的第一反應是拒絕的,他一直覺得如今這樣天人兩隔的局面都是因為自己當初沒有聽夏舒呈的話而造成的,他對不起將軍,也對不起夏舒呈,更覺得自己不配喝這碗以血化成的「藥」。

  但夏舒呈卻說:「 幫我試試,看還管不管用。」

  這是夏舒呈醒來之後對他說的第一句話,語氣平靜,神情淡漠,但卻讓人無從拒絕。

  秦昭遲疑片刻,仰頭喝下,隨著一股清涼從腹部蔓延開來,他明顯感覺五臟六腑開始變得通透,身體裡的能力也在漸漸復甦。

  「管用。」

  秦昭說話的聲音都透亮了很多,夏舒呈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話,而是拿起刻刀再次在自己手腕處劃了更深的一刀,而後伸手過去,捏開將軍的嘴巴,讓血灌了進去。

  沒有了心臟的夏舒呈,身體裡的血液循環不再像普通人那樣無時無刻,皮膚傷口的癒合速度不再像以前似的那麼快,手碗刀口處的血流干之後他就再劃手臂,手背上的流干之後就再又劃肩膀…

  如是,就那麼生生看著夏舒呈眼睛也不眨的在自己身上劃出了好幾道刀口之後,秦昭實在挺不下去,過去阻止:「別這樣,你知道的,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你現在這個樣子。」

  這句話可謂是精準的觸痛了夏舒呈的神經,壓抑了太久的情緒在那一刻終於徹底爆發。

  「他願意!他就想看我這個樣子!」夏舒呈低吼了一聲,突然便伸手下去,抓住將軍的衣領把人拖起來,雙目猩紅盯著將軍,狠的像是要把人掐碎:「 就是故意的!我說過我不會死!我說過無論如何我都還會活過來!為何不信我!」

  這話說出來,指的是將軍,但秦昭聽著同樣像是被戳了心,他怕夏舒呈情緒崩潰之下真的做出什麼,立刻想過去把夏舒呈拉開,可剛要動手,便被夏舒呈猛的一把甩開,倒退幾步摔在了地上。

  「不許死!活過來!你給我活過來!」 夏舒呈繼續抓著將軍的衣領,用力搖晃,帶著血色的淚水從眼睛裡源源不斷的溢出,帶著巨大的怒火與傷痛。「 不是不想讓我疼嗎!那你睜開眼睛看看我!你看看我這滿身的傷口!你睜開眼睛看看啊!」

  「…」

  墓穴四周都是石磚壘砌而成,大而空曠,有些響動便會有回聲,夏舒呈的哭喊聲格外慘烈,碰撞到牆壁上再折返,聲聲迴蕩,擊潰的都是旁觀者的心。

  秦昭從沒見誰哭的那麼悽慘,他曾經也是糙漢子,不太會安慰別人,痛心加上愧疚使得他癱坐在地上捂著胸口抽搐,徹底無力再去阻止什麼。

  夏舒呈崩潰之下狂躁不止,幾番哭到幾近窒息,最後折騰到整個人徹底沒了力氣暈厥了過去,暈過去之前,口中念著的仍然是最戳人心窩的一句:「 夫君,我疼。」

  自那之後,夏舒呈的精神狀態便開始變得不正常了。

  有一天,在將軍棺前趴著趴著,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起身去找出了將軍親手縫製的那件紅嫁衣,穿上之後爬進將軍的棺中,把將軍拖起來要將軍同他拜堂成親,拜完之後,托著將軍的臉笑眯眯的問:「 夫君,我好不好看?」

  將軍自然是毫無反應,可他問完之後卻像是得到了回答一般,眉眼彎起,笑的更為甜蜜,之後撲進將軍的懷裡抱了好大一會兒,仿佛才回味過來了些什麼,又開始啜泣著哭。

  另有一日,夏舒呈從將軍的懷裡醒來,迷迷瞪瞪的起身,見將軍的馬正在棺前探著腦袋往裡看,他立刻便顯的有些不高興,厲聲呵斥了一句:「你走開!將軍是我的!」

  馬兒自然是聽不懂這個,沒有走開,並且還要繼續往裡探頭似乎是要觸碰將軍,如是夏舒呈就更不樂意,垂手去推了推將軍,撒嬌般的告狀:「將軍醒醒,它欺負我,將軍快些替我罵它!」

  將軍沒有反應,夏舒呈又推了幾次,將軍仍然沒有反應,他便生氣了,冷著臉同將軍吵了一架,便從石棺中爬出去逕自走向墓口,作一幅要離家出走的姿態。

  然而走出去了沒幾步,又停了下來,原地呆滯了片刻,回頭看向石棺中躺在那裡巋然不動的將軍,眼淚忽然簌簌的涌了出來。

  往往這種時候,秦昭都是默不作聲的在角落裡站著,等夏舒呈哭的睡過去或者暈過去,才會去把夏舒呈抬起來,放回將軍身邊。

  除此之外,他好像什麼都做不了。

  便是這樣,夏舒呈平靜幾日,暴躁幾日,有時候哭一會兒,有時候笑一會兒,有時候,就只是趴在棺沿上看著將軍發呆,秦昭做不了別的,只能與將軍的馬兒一起,盡力在身邊守著他們。

  肉體凡胎最經不起歲月搓磨,儘管有夏舒呈的血作延緩,也仍然會有蒼老力竭的一天。

  五年之後,馬兒壽終正寢,先一步離開了他們。

  五十年之後,秦昭也到了窮途末路之年。

  其實對於生死,秦昭以前從來沒有過什麼執念,壽命長短都是命數,順其自然便是。

  可後來的這幾十年,尤其是年老之後,他存於內心最終的奢望便是,晚一點,再晚一點,因為他實在是無法想像,自己也離開之後,夏舒呈一個人在著陰暗潮濕的墓穴中,守著那副永遠都不會再醒來的軀體,過漫長歲月,那會是怎樣的無助與孤獨。

  好在閉眼之前,夏舒呈混亂已久的精神狀態,終於是恢復了些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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