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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皖衣躬身施禮,淡淡道:「臣與玉生也曾有過交集,這封信,不如由臣來寫。」

  葉征道:「霍卿應知此事非同小可,一封信不成,卻也不會再有第二封了。」

  屆時不是盛京舉兵清掃叛賊,便是玉生這個自立為帝的「新帝」要逆亂朝綱。

  霍皖衣道:「若無十足把握,臣豈會攬下此事?」

  葉征默然片晌,揮了揮手。

  自有內侍交來紙筆,任由霍皖衣寫下誘玉生前來的書信。

  然則霍皖衣提筆書就,不過只寫了一句。

  「梁尺澗快死了。」

  隨即停筆。

  那信呈在葉征面前時,倒讓這個年輕的帝王沉默不已。

  「……這便可以?」葉征問。

  霍皖衣道:「陛下大可放心,梁兄的命與這玉生道長息息相關,他但凡心有牽掛,必當進京。」

  ——他也所料不錯。崾殽

  七日後,盛京鵝毛大雪紛飛,池水凝雪結霜,假山上的草枝鬱郁青蔥,和著白雪,露出點點綠色的梢頭。

  這是玉生自立為帝後,第一次回到盛京。

  看著漫天飛雪,看行人駐足,他端坐在轎攆上,還是那身道袍。

  他不著龍袍,看起來便如同個落入塵世的謫仙。

  而他心中只想——這將是貧道最後一次來到盛京。

  因為他想要做的事情,已近在咫尺。想要達成的心愿,也觸手可及。

  ——會後悔嗎?

  他在自立為帝之前有過那麼短暫的,片刻的,不值一提的遲疑。

  但這遲疑只證明了他良心未泯,他還有情愛痕跡。

  正如他曾在牢中聽霍皖衣說過的那一字一句。

  他醒悟瞭然,想人間情愛便是如此。教人生,也令人死。

  世人不嘗一次情愛苦痛,又如何得道飛升?

  他這般想著,指腹無意識地撫摸著座下絨毛。

  轎攆得以直入皇宮。

  此事若放在以前,決計不會發生。多的是人會因帝王的命令而直呼蒼天無眼,撞御柱的、以命要挾的,不知凡幾。

  只如今他們被新帝的手段嚇怕了,也被殺得怕了。

  從前還有用的手段,如今未必有用,甚至於可能丟去身家性命。

  葉征把控住了這曾岌岌可危,有無數官員虎視眈眈的朝堂。

  玉生想:這確實是帝王。

  一個身有真龍之氣的帝王,任憑再多妖魔鬼怪,也無可動搖真龍之威。

  是以葉征從前的顛沛流離、生死不知,也未曾毀去他周身龍氣分毫。

  葉忱的舊案終究會得見天日。

  而此時此刻,玉生走下轎攆,面見這個陌生的帝王,心境竟忽而又有了些許鬆動。

  如迷霧撥開,霞光透映。

  玉生笑了笑,低首道:「見過陛下。」

  葉征道:「你已自立為帝,何須在朕面前低頭。」

  玉生卻也直白:「我自立為帝並非是真的要做皇帝。」

  「哦?」葉征挑眉,「那你意欲何為?」

  玉生但笑不語,少頃,他忽而道:「不知梁公子在何處。」

  葉征有些奇怪:「你入盛京,難道真的是為了梁卿?」

  玉生道:「也許是,也許不是。實則走至今日,真真假假又有何重要?陛下,你亦是心有執念之人,必然能懂我的心思。」

  人生有執念,便為執念殫精竭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有些人怕得不到執念,又因之而毀於一旦,於是裹足不前、半途而廢。

  而他偏偏不會。

  他非要得到執念不可。

  於是玉生得以見到了他最想見的人。

  被軟禁在宮中的故人,一個他魂牽夢縈了無數遍,又非要為著執念放棄的人。

  玉生撩衣而坐,落座在梁尺澗身前。

  他未挎拂塵,指尖便流連在袖擺的蓮紋上來回撫摸。

  「梁公子,」他說話時的聲音仍清冷淡漠,卻漸漸顯出溫柔笑意,「我們也有許久未見了。」

  梁尺澗冷眼看他。

  他們相隔不遠,卻都看不清彼此的內心。

  許久,梁尺澗淡淡道:「梁某擔不起您這位新帝的問候。」

  玉生不為所動,甚至還能遊刃有餘地調笑:「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與梁公子再如何也該是百日之後才這般生疏。」

  「啊……似乎我與梁公子真的快過了百日了。」他又似後知後覺般輕笑,轉而道,「那不如……我們再來一日?」

  梁尺澗攥緊拳頭,再也忍耐不住:「你無恥!」

  玉生眨了眨眼:「貧道的確十分無恥。甚至無情無義,陰險卑鄙。梁公子若有心與貧道劃清界限,那不妨代貧道向陛下說一樁請求。」

  梁尺澗冷冷道:「什麼請求?」

  玉生拉長語調抱怨著「原來真想和貧道劃清界限」,卻仍面帶笑意地隨性而語——

  「我用十萬私兵,換功德碑上刻下我的名字。」

  ——

  「陛下,你有真龍之相,必然萬載千秋,流芳百世。」

  這是玉生再一次見到葉征時說出的話。

  葉征不解他意欲何為:「你既然這般說,又為何要稱帝反叛?」

  玉生道:「我未曾反叛,只是稱帝罷了。而這帝位並非是真的,我亦對這個位置毫無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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