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未有幸,一起說聲願意(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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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里忽然睜大了眼,愣在原地。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從我見你第一面,你拉住我,讓我別去的那個瞬間,我就喜歡你了。我太過喜歡你,所以總是向別人打聽你,太過喜歡你,所以找各種理由刻意接近你,太過喜歡你,所以預備把整個未來都附著在你身上,太過喜歡你,所以才會說,我不怕因為你,而變得不幸。

  「可是現在,我好像無法再繼續喜歡你了。

  「或許你說得對,你身邊的人,都會因為你而變得不幸,我不怕變得不幸,可我怕我的家人……他們是無辜的。」

  蕭里只覺得今天的一切是那樣的不真實,從她第一次見到白若的父親開始。一切的事就好似都是按著既定的軌跡在走,她無從逃脫,更無力迴旋。

  她哪裡是逃脫了命運,她根本是被命運狠狠地戲耍了一番。

  蕭里再開口時,聲音都帶了三分沙啞:「白若……」

  可那人卻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再給她,轉身離去,像是沒有一絲留戀。

  蕭里站在原地。耳畔只餘三個字不斷迴響。

  此去經年,她總是想,那個人走之前,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

  「對不起。」

  「那之後,我就沒有再見過她了,整整七年。」

  她離開了學校,不知去往了何處。

  就像一隻紛飛的蝶,翩然闖入蕭里的生活,離開的時候卻又是那麼決絕,連一絲痕跡都沒有再留下。

  故事講到這裡,蕭里苦笑一聲。

  「說也奇怪,你還記得我說,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再預見過她的未來嗎?可是就在剛剛,在我來這家酒館之前,我又一次預言到了。

  「我看到了她的未來,看到了她……會死。

  「就在今天,就在剛剛。

  「七年之前我在她身邊,所以尚且能伸手拉她一把,可是剛剛,我跑到那家咖啡店門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裡燃起熊熊大火,我明知她就在其中,卻毫無辦法。

  「這可能,就是我當初篡改她的命運,所要付出的代價吧。

  「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當年我沒有救她,一切會不會又都不一樣。可是哪裡有那麼多如果呢?我和她的故事,起是因為救了她,沒想到末了,還是我要再救她一次。」

  她忽然垂了眸子,有些傷情的模樣,這個故事裡,她始終是個不善言辭、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可如今我瞧她,卻是要落淚了。

  「等等。」我從她這段話里捕捉到一個頗為要緊的信息。

  「你剛剛說,你跑到她所在的咖啡店?她在J市?」

  「是,她還留在這裡。」她頓了頓,像是自己也沒有想到,遲疑了好半晌,才痛苦道,「在我大學打工的那家咖啡店工作。」

  我忽然不知該說什麼好。

  她明明是追隨著那人來到這座城市,可父親離世,她都已經選擇離開那人,卻還是沒有回到她生長的D市,反而留在了這裡,留在那人待過的地方,日日夜夜地和那人看同一片夜景。

  她到底是薄情,還是深情?

  蕭里到底是做了決定,她凝視著桌上我已然釀好的那杯呈灰綠色的酒,像是凝視一個珍愛的戀人,我看著她的神情,終於明白,她此去,只有成功。不會失敗。

  「她總和我說,她的命是我給的,可是如果沒有她,我這一生,大概也沒什麼好繼續留戀的。這次以後,我就再也沒辦法保護她了,我只希望,她能長長久久、年年歲歲地……活下去。」

  J市最繁華的鬧市區街道上,白若正背著包,一路小跑著去往咖啡店的方向,路過成片的櫻花樹時,一片櫻花恰好飄飄蕩蕩,落在她的頭頂,她卻絲毫不知,那櫻花點在她及腰的長髮上,襯得她像是墜入凡間的天使。

  「小白。」蕭里定定地站在遠處看她,而後,忽然開口,輕聲喊了一句。

  明明隔著那麼遠的距離,明明中間還有那樣多的人潮,可白若卻分明好似聽到了一般。渾身一僵,轉過身來……

  看到她,忽然就走不下去了。

  她們一個站在街頭,一個站在街尾,卻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彼此。

  白若遲疑著,一步一步走到蕭裡面前:「你……你怎麼會來?」

  蕭里不回答,只是痴迷地望著她,半晌,忽然伸出手,攤在白若眼前:「帶你去一個地方?」

  白若為難道:「可是,我還要上班。」

  「去那裡?」蕭里指向咖啡店的燈牌,「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去那裡工作?是不是因為你從始至終,都沒有忘記我?」

  白若最終還是跟著蕭里,去到了當年大學時她們曾一起短暫合租的出租屋。

  房子的內里已經被蕭里裝飾一新,白若在房子裡繞了好幾圈,忽然瞥見房子的角落裡,放著當年兩人租住在這裡時,用的那個舊沙發。

  那沙發已經破爛到再坐一下就要散架了,可蕭里竟然還是沒有把它扔掉。

  白若轉身,就見蕭里正半倚在她身後的門上。幽幽道:「我已經買下了這間房子,這麼多年,我一直住在這裡。

  「你走之後,我一直在想,以後該做些什麼,後來想明白了,索性就做個預言師,有人說預言師會受天命譴責,可是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呢?」

  白若聽了,忽然就有些心疼,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蕭里的臉龐,卻被蕭里緊緊地握住手腕。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沒有變,和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第一次見到你,你扎著馬尾辮,和我穿著一樣的校服。我從預言到的車禍里看到你出事時的那個場景,你躺在地上,眼神死盯著我,像是在問我,為什麼不能救救你?那個眼神太過執著,導致我在預言的時候都忍不住抖了抖,所以後來,就伸手拉了你一把。

  「沒想到一救就救了一個麻煩,某人到處騷擾我,死乞白賴地要坐我的自行車,跟我去我家,還在流氓找我麻煩的時候站出來,想要替我挨打……那個時候我就想,這個小姑娘啊,我想要永遠、永遠都陪在她身邊。」

  白若緊咬著下唇:「蕭里……」

  蕭里卻似乎並不需要她的回應,只是自顧自地接道:「小白,你之前總說我救下你以後。你就和我有了心靈感應。可你不知道的是,我救下你之後,就再也無法預見你的未來,我甚至沒辦法從你頭頂看到壽命截止時的數字。之前我一直以為,是因為我救下你,使你擺脫了既定的命運,所以你活在世上的每一天。都可以由自己來書寫,可後來我才知道,哪裡有人會逃脫命運的掌控,我之所以看不到你頭頂的數字,只不過是因為,我愛你。」

  白若睜大眼:「你……」

  蕭里卻沒有再給她開口的機會——她顫抖著,吻上了她的唇。

  一個等待了將近十年的吻。

  一個大概再也不會有的吻。

  「我愛你。從第一次救下你開始。」

  蕭里呢喃著,一滴淚就從她的臉頰滑落下來。

  白若沒有死,那個替代現實的幻境裡,她原本應該死在咖啡廳的那個瞬間,被蕭裡帶去了她們原來的那個出租屋。

  她沒有死,所以蕭里替她死了。

  蕭里喝下那杯酒後就陷入了昏迷,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我等待著她醒來,卻也怕她醒來,許久後,她的臉龐忽然落下一滴清淚,我心頭一震,伸出手在她鼻尖探了探——已經沒了鼻息。

  還是,成功了啊……

  我把她帶到酒窖之中安頓好,等再度回到二樓那個靠窗的位置,慕思已經走了上來。

  「楚姐姐,有個女孩子在下面敲門。」

  其實不必她說,那人敲的聲音之大,我在樓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讓她上來吧。」

  不一會兒,慕思就領著蕭里那個故事中的女主角來到二樓。

  我先前只聞其事未見其人,如今見到她,卻也能一眼就認出來。

  她有著一雙狡黠的眼、一張靈動的臉,身材瘦瘦小小,宛如一隻慵懶的貓。

  「白若。」

  她迷濛地望了我一眼,只一眼,就又開始四處搜尋另一個人的蹤跡。

  「你既然知道是我,就該知道我來做什麼,把她交給我吧。我帶她走。」

  我笑起來:「你既然找得到這裡,說明你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了。

  「我早該知道的,你能感知到她發生過的事,所以根本瞞不過你。

  「這樣也好,蕭里原本同我說,如果你什麼都不知道,就隨便找個深海,將她的骨灰灑進去,現在你來了,就由你帶她走吧。」

  蕭里囑咐我:「如果她知道了,就隨她吧。」

  隨她吧。

  讓她把她葬在離她最近的地方,讓她,永永遠遠地陪在她身邊。

  「她臨走之前同我說,如果我有幸能見到你。務必告訴你,她不後悔。」

  她不後悔。

  她們的故事,始於她救了白若,也終於她救了白若。

  倘若她當初沒有伸出手,沒有救下白若,或許她能長長久久地活下去,可是如果沒有白若,蕭里這一生,怕也永遠只是個不懂愛為何物的冰冷的預言師。

  最後她為救她而死,而那個被救了兩次的人,卻會帶著她的希冀、她的生命,和她窮盡一生的愛意,年年歲歲地活下去。

  她說,白若一直都是她活下去的意義。

  白若忽然掩住面龐,痛哭起來:「我不該,不該怨她的。如果我當年沒有意氣用事,沒有說那些傷人的話,或許我們不會是這樣的結局。即便是終有一死,那本來可以不必缺失的幾年,我們也可以待在彼此身邊。

  「可是現在,都來不及了。

  「我會帶她回去,她說,想要永遠……永遠,待在我身邊。」

  說到這裡,她像是又忍不住,再度小聲嗚咽起來。

  我站起身,一邊往酒窖走一邊輕嘆了一聲。

  「這樣,就最好了。」

  白若走後,我忽然開始思索,身為異能者,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有很多事,或許在一開始,就註定好了。

  好比她和她,好比……

  我和涼宮長諭。

  「你用一場死亡,換來了永遠陪在她的身邊,到底是值得還是不值得呢?」

  我望向窗外,雲朵幻化成了蕭里的模樣,她張開唇,輕聲說了兩個字,我仔細辨認過後,終於能瞭然地點頭。

  她說——

  「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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