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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流聞言,閉目復睜開,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不必了。」

  江岸比起族長,對她可謂是好了太多。只是這一切都建立在她是「江流」的前提上。江岸的觀察力敏銳,只是交談幾句就能留意到自己面上掩映過的細微的傷痕,倘若再接觸下去,定會發現自己不是他的女兒。

  生平第一次,江流心裡生出了些許羨慕的情緒。

  *

  大祭司背著手望向天上的棋盤。

  那枚會移動的黑子將局勢扭轉到有利的方向,棋局如今陷入了僵持。他手執起另一枚棋子,自指尖輕彈而出,落入空中,定到了某一處。

  那枚新放入的棋子亦是在緩慢移動著,只是不同於黑棋的移動方式——它竟是旋轉著自己的身子,黑棋的背面,卻是白色!

  此刻白棋的那面露了出來,不再移動。

  他踱步而行,棋子隨著時間的流逝在不斷轉變著黑白兩色。

  庭院之外,小童阿言仔細地吹滅燈火,觸及禁制後,方才低眉輕聲道:「少祭司,請進。」

  眼前的一切與離開之前並無太大的變化。院內的空中依舊掛著一輪以天為盤的棋局,院內的靈草與樹木亦是沒有變動,卻不像記憶中的那般鮮艷。

  顧初衍收了一貫的笑容,下意識地攏了攏肩上的狐皮襖,邁了進去。

  自從離開了十萬大山之後,無論大祭司如何聯繫他,顧初衍都未曾朝著妖界的方向踏出一步。可如今自己依舊向著那人所期盼的方向前進了,不知不覺地落入了掌控之中。

  腳步踏在石磚之上,發出了沉悶的響聲。庭中只經風聲,乍然想起腳步聲時,大祭司卻並未回頭。

  「回來了?」

  顧初衍明白大祭司口中的回來了指的是什麼。

  他默然不語。

  大祭司這才轉過頭來,並未苛責他之前的所作所為:「族長那邊要將天織放出來了。」

  顧初衍掀開眼帘:「那又如何?」

  他有些厭惡自己每一步都被控制的感覺。

  大祭司又道:「巫祖可是恢復了記憶?」

  顧初衍緩慢抬頭,凝視著大祭司的背影:「不,她是白芨。」

  「無論她是誰,她身上都有著預示的能力。」大祭司緩慢轉著眼珠,將視線從天上收回,這才轉過身來去打量著顧初衍。

  一別百年,年幼的青蟒長大了,亦是收起了他的鋒芒。

  「祭司一脈為巫祖一脈能力的延續。」大祭司揮手,一面通體漆黑的鏡子浮於空中。顧初衍表情變了變,有些不可置信:「這是……青鸞鏡?」

  「不對,不是。」他否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測,「青鸞鏡上的花紋與它並不相同。況且青鸞鏡在白芨的手中,不應出現在這裡。」

  大祭司嘆道:「好眼力。」

  「此鏡亦是巫祖之物,蘊藏著一小部分力量。是以我稍加施展預卜之力,方可知曉未來之事。解鈴還須繫鈴人。」

  他繼續道:「巫祖既然已經覺醒預示之力,定會救下此世,走向充滿生機的另一條路。」大祭司一指棋盤,「你我皆為棋子。」

  顧初衍覺得渾身發冷。若是照大祭司所說,從他自己被救下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今後的命運。

  但是白芨……白芨明明在此之前什麼也不記得,為何會突然恢復巫祖的預示之力?

  「還記得青鸞鏡嗎?」大祭司笑得清潤,衣擺處的圖案仿佛活過來一般在他身上遊走。「巫祖隕落之前,將自己的能力剝離到了青鸞鏡中。她窺探天道,深知預示之力的危害,並不希望自己轉世之後依舊擁有此等力量。」

  顧初衍只覺喉間乾澀無比:「可是她為何會恢復能力?」

  青鸞鏡。

  青鸞鏡回到了白芨的手中,屬於巫祖的那部分力量感知到主人,自然會與她融合。

  顧初衍怔然去看天上的棋盤,深感命運之莫測。

  大祭司微微頷首:「我知曉你的性子,故而不會將事情全權交予你。那面青鸞鏡,是我命人投入古秘境的。冥冥之中,青鸞鏡與巫祖自然會被相互吸引。」

  顧初衍冷聲道:「她明明不想掌控預示之力,為何你要這麼做?」

  巫祖將自己的能力封印於鏡中,正是不希望轉世後的自己重複踏上同一條路。可如今呢?如今卻被大祭司給毀了。

  大祭司閉目不言。

  天上棋子流轉,一股氣勁自下而上將棋盤打亂。棋子噼里啪啦掉落在地,濺到石板之上,宛如珠玉之聲。

  見到大祭司仍然沒有反應,顧初衍拂袖離開。森林之中濕寒之氣極重,狐皮抵禦了大部分的寒氣,卻阻擋不了流入心中的涼意。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直到聲音逐漸遠去,侍奉在門口的小童阿言這才小心翼翼地走進庭院,去將散落在地的棋子一枚枚拾起。

  大祭司不語,仰頭感知著天上群星的位置。

  阿言將棋子拾完,不敢開口。手中的棋子在此刻朝著天上騰飛而出,落在了原本的位置上。

  他想起自己剛入大祭司門下侍奉的那一年。

  那時天上的棋子只有寥寥幾枚,他也曾帶著疑惑猜想為何大祭司要在天上下棋。

  後來他偶然發現,每當有祭司一脈的人離開十萬大山,天上的棋盤便會多一個棋子。

  他腦海浮現出了一個想法:以天為盤,以人為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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