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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因為其他,正是因為眼前這個穿著打扮頗像一位邋遢屠夫的中年男人神情略顯癲狂,滿眼都是血絲,恐怕絕大部分正常人看見了都會覺得心驚膽顫。

  這人滿身污穢,老舊的布裙已經被豬血亦或是什麼其他顏色染成灰黑暗沉的顏色,靠近他就能聞到一股肉類糜爛的腐臭味,熏得人恨不得當場倒退三尺遠,也不知道他是怎樣在別人嫌棄的目光下堅持坐到現在的。

  再細看一眼,或許他之前生活還算不錯,這具身體還保留著曾經發福時的特徵,然而眼下他明顯連續多日未得一夜好眠,寬鬆的皮囊像破舊的布袋裹住內里的五臟六腑與四肢百骸,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球神經質地轉動,打量四周的環境和路過的行人。

  似乎是被經書落地的聲音刺激,他猛地轉頭看向嘴唇和手指都在不斷哆嗦的小僧彌。

  他的手緩緩伸向自己隨身帶著的竹籃中。

  「心慧,莫要打攪我與這位施主的談話。」

  「將經書收拾好放進藏經閣。」

  法真大師的話打斷了周圍僵硬到令人心生恐懼的凝滯氣氛。

  「這位施主,不如在老衲面前坐下,細說你剛才那番話的原因。」

  這位滿臉橫肉的中年男子緩緩鬆開自己像是緊抓救命稻草的手,雖然目光還是錯也不錯地盯著那個小腿不斷打顫的小僧彌,但還是在這位不動如山的老和尚面前坐下。

  「心慧,還不快去。」

  好似一聲驚雷炸醒惴惴不安的本能。

  心慧低下頭匆匆攏起那些經書,也不管內頁是否有褶皺,冊數是否有遺漏,埋頭趕緊往上走。

  他的步伐匆匆,在師傅平靜的念經聲中走得越來越快,最後幾乎是靠著心底的本能奔跑著往大雄寶殿趕去。

  主持他們暫時不在寺內,師叔他們或許還在正殿收拾東西,再不濟找找武僧他們,或許還來得及……

  「砰——!」

  泛黃的佛經和嶄新的信紙像是黃昏時候驚起的鳥雀撲棱撲棱飛上了天。

  下一刻後腦勺的疼痛重新喚醒他的神智。

  映入他視線中的是身姿高挑的女子和丰神俊朗的男子。

  小僧彌想起之前師叔說的貴客,他來不及多想什麼,連忙抓住他們的衣角哀切地懇求。

  「請兩位施主去蓮花落救救師傅!那人來者不善!師傅怕是有危險!」

  兩人一驚,互相對視著看了一眼。

  白鳥將他從地上拉起,在追著林知默的背影往剛才開壇講經的地方去之前對他說道:「快去通知寺里其他人。」

  順著光影斑駁的螺旋式石階快速飛奔向下,林知默一路疾走一路咬破手指在牆壁上繪下幾道簡略的紋路。

  血跡像是滲透進牆壁之中,在短短几秒內發出淡淡的螢光便消失不見。

  殘陽如血從頭頂澆灌進這座深深的坑洞,不知是不是錯覺,越是往下,她就越是感覺腳下道路黏膩濕滑,稍不留神就能從上一直滾到下面去。

  隨著靠近蓮花落底部,念經聲越發變響。

  林知默俯下身,接著昏暗的光線藏住自己的身形,同時面對白鳥豎起手指放於自己的唇畔。

  白鳥點頭,儘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師,你看我還有救嗎?佛能不能渡我?我現在很有錢,有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金銀財寶,我給你們國興寺修金佛!能渡我嗎?」

  站在法真大師面前的男子瘋瘋癲癲,過油的頭髮里參著心力憔悴的灰白。

  「我給歸元寺捐香火錢、我也給雁回寺捐了、還有那些道觀,我都捐了!總能有神佛保佑我吧!」

  「我也不是故意的!第一個人想搶我的豬肉!我要是給他了,我怎麼辦?!總不能讓他把我吃了——」

  「或者我是不是應該繼續贖罪,只要我殺的豬仔更多一點敬獻給佛祖,佛祖、佛子……就能渡我?」

  法真大師敲著木魚的動作停下,他的念經聲也停下。

  最後留在這片空間的話是「執迷不悟,便是自走絕路」。

  年邁的老者有著一雙似乎能洞明一切的眼睛,他看著眼前的人,語氣平和地問道:

  「你既說你家財萬貫,那為何現在還在溫飽之中掙扎?」

  「你要說你毫無過錯,那為何現在還在心中良知不安?」

  「你若說你有心悔改,那為何現在還在向人舉起屠刀?」

  他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一個比一個刺耳。

  話到最後,那人的臉已經逐漸扭曲起來。

  他握緊被破布裹住的東西,咆哮著說道:「閉嘴!你懂個屁!你們都不懂!除了她以外誰都不懂我!真子說的話是對的!你是一隻豬!我才是人!我才是人!」

  「你們這群豬註定是要被人吃掉的!唯一有用的只是你們的骨頭!」

  「大師你不是說要度世人嗎,把舍利子交出來,你發發善心,算是救救我,如何?」

  他最後一句話說得又輕又快,從語氣到措辭都不像是幾秒前以粗魯暴力威脅他人的迷惘者。

  可他的手已經將那樣東西從老舊到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布料中抽出。

  寒芒如雪落於刀鋒之上,又被落日染成血色。

  那是一把短小鋒利的刀具,因為質地堅硬,所以常被用於切割筋肉和軟骨,或許它有另外一個稱呼更廣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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