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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冬天好像格外冷,家裡沒住人,也沒囤下炭火,冷得根本站不住腳。老相爺那幾盆蘭花我送給韓棠了,剩下的花花草草無一倖免,全凍死了。

  二狗子從門外進來,帶進來一地雪花片,他手裡端著一鍋熱水,只能試圖用背把門頂上。只是這老北風太猛了,一扇門剛關好,另一扇又吹開了,房裡的燭火也被吹得四下搖曳,將熄不熄。我看不下去了,上前幫他把另一扇門掩上,二狗子趕緊進屋把鍋放下,這才空出手來把門栓好了。

  水是剛燒開的,冒著滾滾白汽,看著就暖和。二狗子卻遲遲沒動,任由白霧四散,皺眉看著我的手:「是又動不了了嗎?」

  我低頭看了看,我剛才關門用的是左手。而右手垂在身側,自始至終沒動過。

  我坐下捏了捏右側肩膀,一片麻木,什麼感覺都沒有。

  二狗子嘆了口氣,把鍋里的水舀出來灌進一個個湯婆子裡,問我:「李太醫不是給瞧過嗎?怎麼說的?」

  「經脈壞死了,什麼辦法都沒用了,」我繼續揉著一整條麻木的胳膊,就像在揉一截木頭,也不知道這麼揉下去能有什麼作用,「就是你麻煩些,還得幫我寫摺子,寫批條。」

  「都是那些釘子鬧的,就沒辦法取出來嗎?」二狗子咬牙切齒道,「這樣下去左手遲早也得廢。」

  我輕輕搖了搖頭,「釘子本就是嵌在筋脈里的,取出來,筋脈一斷,雙手當即就得廢,留著還能時好時壞地拖一陣子。我現在只希望它壞得慢一點,至少要撐到阿恆他們回來。」

  「阿恆哥哥知道了得多傷心啊。」二狗子低著頭不再說什麼,很快灌了四個湯婆子,放被窩裡先暖和著,剩下的熱水倒在銅盆里,端到我面前,要給我脫鞋洗腳。

  「我自己來,」我急忙道。

  「你一隻手不方便,」二狗子沒讓,不由分說地替我把鞋襪都脫了,把腳浸在了熱水裡。

  「燙嗎?」二狗子問。

  「不燙。」我搖了搖頭。

  其實是有點燙的,先前腳都是冰涼的,乍一接觸熱水,帶起一陣發脹的刺痛來。但也不是不能忍,慢慢的,暖意順著腳底往上蔓延,整個人都舒服了。

  二狗子給我搓揉腳背,「多泡泡腳對身子好,你就是太虛了,這個冬天先是胳膊,又是風寒,就沒好利落過。李太醫都說你虛不受補,皇上給了那麼多名貴的藥材,你全都吃不了。」

  我抄起桌上一支筆在他腦袋瓜子上輕輕一敲,「小小的人操這麼大的心,天天跟個老媽子似的,皺紋都快長出來了,以後還怎麼娶媳婦?」

  二狗子完全無視我的打岔,繼續自說自話:「要不再找個野郎中看看,那個李太醫是不是因為你剋扣了他的俸祿,故意刁難你。」

  「不至於吧,」我一時失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轉而問道:「曲河是不是來信了?說什麼了?」

  二狗子又嘆了口氣,「曲大哥現在在江州,他信里說那邊的地倒是都分下去了,等著來年一回暖就可以播種了。就有一點,今年江南道無所收,曲大哥有點擔心明年的秧苗從哪兒出?」

  百姓手裡沒有新的稻穀,鄉紳手裡倒是有,但他們肯定不願拿出來。若再從別的地方借調,時間、財力又是一大筆,外地的稻穀種子還不一定適應當地的情況,確實有些麻煩。

  我慢慢想著,二狗子已經幫我擦乾淨腳,把鞋穿上了,「玉哥兒,快趁著熱乎勁進被窩,一會兒就不冷了。」

  小小一塊地方,幾個湯婆子早就把被窩熨得蓬鬆暖和,二狗子都給我歸置好了,腳上踩一個,懷裡抱一個,剩下的兩個都貼著右臂放著——他還是覺得我的右手是因為天冷了經脈凝滯造成的,總覺得暖和了就還能好起來。

  「你呢?」我拉住他,「幾個湯婆子都給我了,你用什麼?」

  「還有一個呢,往年你用的那個,你忘了?」

  「那個漏水,早就不能用了,再說也沒熱水了。」我看著他,「要麼你拿兩個走,要麼就一起睡。」

  二狗子也就猶豫了一瞬,接著就笑了:「那我跟你一起。」

  床不算大,二狗子再上來就有些擠了,但他一臉欣喜的模樣,倒像是蓄謀已久。

  等他躺下,熄了燈,我才繼續之前的話茬:「我還是得去一趟江州,曲河自己在那裡應付不來。」

  我知道二狗子怎麼想的,在他開口之前就打斷他:「你就別跟我去了,我聽凌崖子的意思明年要開恩科,你留下來好好備考,爭取明年一舉高中。」

  「不行,」二狗子十分堅決地回絕了我,「我跟你一起去。」

  「凌崖子給你算過,你明年仕途大旺,去考肯定能中。」

  「我仕途怎麼樣還不是凌崖子一句話的事,你不是也沒考科舉現在已經做到尚書了嗎?」二狗子回了個身抱住我那條動不了的胳膊,「你還記得在牛角山的時候咱倆最後一次一起睡嗎?你給我講神童的故事,還讓我不要學他。」

  我遙想了下,事情有些久了,故事的細節記不清了,但大意還記得。我給他說那些就是想他不要與我有牽涉,將來仕途能走得順些。

  結果兜兜轉轉,他還是跟我走到了一起。

  「其實當時我是不認同的,我由你養大,一思一行都是你教的,怎麼可能全然與你斷開關係?就算日後我真的飛黃騰達、流芳百世,那也要跟在你的名字後頭。我不想做一個身份神秘的無根之萍,我想要後世的人說,咱們大周朝最年輕的狀元、侍郎、中丞、尚書,他師從神童柳存書,是柳存書一手帶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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