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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博堯本已停下,聽她提起這事情,言語便有些鬱郁:「軍中多主和,少主戰。東洋人的野心,誰都看得出來。只是敵我力量懸殊。阿瑪的意思,此時求和,委曲周旋求得一時平安,韜光養晦謀圖自強;戰,是以卵擊石,自掘墳墓。一旦定軍勢劣,天下間有的是趁火打劫的人。你同他們講什麼國家和民族的大義,他卻只想著你的地盤……」

  沉默半晌,霍然起身,揚著酒瓶喝了一通,對著遠方凜然道:「可求和,丟的是為人子民的尊嚴!若外邦真有犯我國土的一天,博堯何懼身死,也萬萬不能將這片江山丟在自己手裡。總有一天,叫這片土地的子民不再過卑躬屈膝的日子,叫咱們的人在外頭再不被人輕視!」

  婉初看他眸光里激情閃爍,是從未見過的豪情激昂,也被那一份豪氣所感染,站起身舉著酒同他重重一碰:「『伏波惟願裹屍還,定遠何鬚生入關。莫遣只輪歸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你有這份心,姑姑就算身無分文也心甘情願了!」

  兩人相視一笑,又喝起來。

  婉初每一口分量都不大,目光注視著他的狀態。等到他手中那瓶酒還剩小半瓶的時候,傅博堯終於歪頭倒在欄杆邊了。她輕輕拍了拍他,確定他是睡熟了,心裡未免幾分愧疚,喃喃道:「姑姑也是逼不得已,你別怪姑姑。」

  往東走了幾步,想起什麼,又轉回他身邊,蹲下身從他胸前的口袋裡摸出剛才的胸針,貓著身子往那房間走去。

  這時候有些風,帶著些涼,婉初的臉被酒精刺激得發燙。心跳得很快,臉上更是燒漲得難受。

  最東邊的那間是傅博堯母親曾經的住處。金姐說過,她是在福晉住處的隔壁見過一回母親的。那麼,就是這間。

  婉初在那間房前駐足,門前一把大鎖。她的手摸了一下,鎖身還算光滑,沒有鏽跡,並不是棄用很久的鎖。

  母親已經不在這裡了,她心如明鏡。可她還是要進去看看,也許母親會給她留下蛛絲馬跡。

  把胸針插進鑰匙孔里,左右搗弄,完全沒有規律可循。她心裡祈禱著:「母親你要保佑女兒。」她的頭上、手上出了密密的汗,一顆心高高地提著,耳朵豎著仔細聽著周圍的動靜。

  在她的耐心就要消磨殆盡的時候,終於聽到了「嗒」的一聲,鎖終於開了。

  婉初的手有些發抖,這時候月亮又從雲中鑽出來,眼前驟然亮了亮。

  輕手輕腳卸了大鎖,推開門進去。婉初小聲地叫了一聲「娘」,意料中,聲音空空地盪過去,又渺渺地盪回來。她靜下來,什麼也聽不到。

  輕輕開了一扇窗戶,借著月色看,屋裡的陳設並不算簡陋,家居用品一應俱全。只是什麼人都沒有。

  婉初一步一步在房間裡走,白粉牆上掛著的歲寒三友是出自名家的手筆,博古架上的小玩意也都是精貴細緻。

  黑胡桃木書桌上整齊地擺著筆墨紙硯,鏤空雕花椅上擱著一塊紅地團金花的坐墊。一切都是安靜的,仿佛前一刻才有人在那桌前揮墨。而這一刻,她卻從那安靜里嗅到了一絲塵埃的味道。

  屋子裡規整得整整齊齊。這裡離她所想像的母親被幽禁的地方有些差別。她閉了閉眼睛,定了定心神。等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了那張歐式白漆床,卻是肯定了,這屋子裡頭一定是住過母親的。

  母親向來對床講究,非西式床不睡。就算同家裡陳設再不相襯,她那張一定得是西式的。

  她不在這裡了。她去哪裡找她?

  她這些日子一直在等待,因為不知道等什麼,所以更加期待著走進這後罩樓的一天。當這一天終於來了,大約是期待得太久了,所有的激動、失落仿佛都在等待和臆想里消磨得面目全非了。於是,她那裡只有坦然的無奈了。

  婉初突然覺得累,在床邊坐下。

  她一坐上去,席夢思就發出了彈簧細細吱扭的聲音。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掀開鋪陳的床罩,伸手在彈簧墊子下摸。不一會兒,果然摸到了一個洞。

  婉初的心快要跳出來了,只有母親知道這個地方。

  婉初小時候得了什麼好東西都愛偷偷藏到床墊子下頭。她從京州走的時候帶著一張父親的小照,就是在彈簧墊子裡頭挖了一個洞,藏在那裡頭。母親知道她總愛在那裡藏東西,有一回喝醉了,從那裡頭找到了父親的小照,就又哭又笑地給撕了。

  連父親最後的一點念想都碎了,婉初只知道哭,掩著臉就跑走了,卻又不敢跑得太遠,自己躲在花園裡哭了半晌就睡過去了。等到第二天她醒過來,就看到母親在花園子裡修剪花草,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婉初再也沒提過這件事情。只是後來有一回無意中又去摸那洞,卻發現父親的小照安然地放回去了,並且被人用膠水和白紙細細地修補過。

  父親還留著辮子,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是三十來歲生日的一張照片,人是極其英俊的。那道裂痕縱橫在他英俊的臉上,再怎麼粘都粘不好了。

  她的手指頭伸進小洞裡,輕輕一探,很快指尖下就有了異樣感。兩指一捏,拉出一捲紙來。

  婉初不及細看,把東西裝進衣袋,忙又把床鋪好,關好門窗,匆匆退出房間又把鎖鎖上。從傅博堯身邊經過的時候,她蹲下來輕輕把胸針放回去,喊了兩聲「博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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