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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群穿著白衣的人,此刻正圍在屍首旁邊,議論紛紛:

  「這當真是聞人師兄?不是吧,他怎麼會被一條蛇咬死?」

  「應該是他,你們沒看到他胸口裡是空的嗎?」

  「奇怪,難道他把自己的心挖了出來?然後就死了?不是還信誓旦旦地說要修補什麼天道嗎?」

  其餘人聽了,也都跟著大笑起來。

  「當初還趾高氣揚地離開我們上善門,沒想到最後竟落得這麼個下場!」

  「對啊,當初他走得那麼乾脆!瞧不起誰呢,真是……」

  時軼站在叢生的樹木背後,聽著他們的對話。

  白衣人又說了幾句什麼。忽然間,有人開口道:「對了,你們知不知道一件事?」

  「什麼?」

  「聽說修行到了一定境界的人,肉身聚集了天地靈氣,會變得和天材地寶一樣珍貴。」那人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

  「……真的假的?」

  「還有這種事?」

  「那聞人鏡,他不是已經到了渡劫後境了麼?…………」

  時軼面上掛著僵硬的笑意,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他木然地睜著眼睛,看著那些人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然後有人抽出劍來。

  一劍下去,便斬斷了屍首的左臂。

  劍的主人猶豫片刻。眾目睽睽之下,他心一橫,將那團血肉湊到了嘴邊,猛地一口咬了下去。

  「怎麼樣?」

  「真的有用嗎?比天材地寶還管用?」

  眾人期待地看著他。

  那人嚼著口中的血肉,含混不清地低聲道:「還行,好像真的有點用處,身上舒坦多了……我說你們,都吃幾口吧?要是爛了臭了,就可惜了不是。」

  「說得也是……」

  「……」

  不遠的地方,忽然傳來了一陣撲扇翅膀的聲音。

  一隻白鶴突然從天而降,落在了聞人鏡的屍首旁。

  眾人一驚。

  緊接著,女孩驚恐無比地尖叫聲響了起來。

  白鶴不知何時化出了人身,跌跌撞撞地沖向聞人鏡殘缺不全的屍首。她捂著頭,面上是畢生難言的恐懼,一下跪倒在他的面前。

  「這是誰?」

  「不好!她要跑了……」

  「快給我追!!」

  「……」

  時軼忘記自己是怎麼回到家中的了。

  推開祠堂的大門,他發現母親已經醒了。時秋正守在時薇身旁,眉目之中滿是驚喜。

  聽到他回來的動靜,她看過來,眼中亮晶晶的:「你回來了……時軼?」

  「嗯。」

  時軼反手關上祠堂大門。

  眼中的光亮熄滅了一點。時秋似乎猶豫了一下。

  「你爹……呢?」她道,「他沒有和你在一起?」

  時軼點頭的時候,並沒有一瞬的猶豫。

  他的語氣平靜到了一種近乎古怪的程度:「他飛升了。」

  時秋愕然:「你說什麼?」

  時軼想了想:「他為立玄天柱,剖心而死,殺身成仁,立地飛升了。」

  「這……當真?」時秋張大了嘴,隨即又以袖口掩住。

  她眼中先是驚喜,緊接著,又閃過一絲難以覺察的失落:「那……我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時軼點點頭。

  時秋久久沒有開口。

  她垂眼看著睡熟了的時薇,半晌,嘆了口氣:「也算是了卻他一樁夙願。畢竟當年,到了最後,他也不願與我成婚……」

  說起陳年舊事,時秋的眼中像是起了一層霧,朦朦朧朧的,神情有些茫然。

  餘下的話音最終淹沒在了她哄著女兒入睡的輕拍聲中。

  「那,小軼。」過了很久,時秋最後問他,「若是你以後也飛升了,還能見著他麼?」

  「興許吧。」

  時軼從來不知道,自己說謊也能這麼自然。

  時秋像是鬆了口氣似的:「那便好。若是你日後見到他了,記得要看看他過得好不好。」

  時軼想笑,可面上已經全然僵住了。他想說「那都是多少年後的事了」,又想說「都成了神仙,難道還有過不好一說」。

  最後只是點了點頭,向她道:「知道了。」

  玄鑒此人。

  以身為鏡,洞鑒百靈。

  聞人鏡看清過這世間所有人,卻獨獨沒能看清自己。

  聖人平生,光明偉正。不曾為人窺見的過往中,他只做過一件錯事。

  他拋棄過一個女人,最後又因她而死。

  時軼默然。

  過了一會,他看向在祠堂中忙前忙後,又開始清掃神台上塵土的女人:「娘。」

  「怎麼了?」

  「我出去守著,看外面還有沒有危險。」時軼面不改色地撒著謊,「你注意照看著妹妹。她傷得很重,這幾日人不能離身。」

  「好,好。」時秋忙不迭地應著。

  時軼說完之後,朝她笑了笑,轉身離去。這令時秋有些受寵若驚。畢竟在她的記憶中,對方從小到大,都不是一個愛笑的人。

  自他長大、懂事以後,她已經有許多年沒見他笑過了。

  走在路上的時候,時軼將無極抽了出來,提在了手中。

  他很快就追上了那些修士,即便隔的很遠,即便只是背影,他也將其中的每一個人都記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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