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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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鬧鐘剛剛響起,床上的女人無意識的蠕動幾下,然後軟軟的踢了身邊的男人一腳,男人這才皺著眉頭滿臉睡意的伸出胳膊,在鬧鐘上拍打一下。

  臥室內終於重歸安靜,但也僅僅只是一秒的時間,輕快又刺耳的手機鈴聲即刻響起。

  獨一無二的鈴聲,專屬於先生的來電鈴聲。

  是比鬧鐘更有用的鈴聲。

  威廉一個激靈坐起,反手抓起手機,但滑了一下,他慌忙接住,無意識的一番忙亂動作卻驚動了身邊還在睡的女人,女人的長髮披散著,一個翻身,嘴裡模糊的嘟囔著,「好吵啊……」

  手機里的鈴聲還在想,他卻不敢掛斷,只得快步悄聲溜出去,在客廳里接起。

  「喂,先生。」

  電話那頭慣常的利落簡潔,「我需要兩份早餐。」

  威廉愣了一下,「好的,先生。」

  「對了,是中式的。」

  中式?先生不是一向只吃得慣西式的嗎?

  他還沒反應過來,電話那頭已經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身後的房門開了,女人蓬頭垢面著一張臉,人似乎還處在暈暈乎乎的狀態中,「誰呀,才五點半就打電話。」

  威廉無奈的搖搖手中的手機,「波ss。」

  「波ss!我討厭波ss。」女人說著已經迷迷糊糊的走進了浴室。

  威廉匆匆趕到公司時已經是半個多小時以後了,大廈早已經有人進出,但即便如此,此時距離上班還有近3個小時的時間。他舒了口氣,在門口裡等了一會兒,酒店的送餐人員才到。

  他拿著醉里軒還熱氣騰騰的「天價」早餐,然後拍拍自己的臉頰,才闊步走進了時風集團的大廈。

  整個樓層還空無一人,他稍微整理了下儀容儀表,才上前敲響了辦公室緊閉的門。此刻四周的玻璃圍牆全部都已經被百葉簾遮擋住,幾乎稱得上是分毫不漏,威廉也無從得知裡面的情況。

  才只是敲了一下,門就被倏然打開,出現在門內的男人頭髮微微有些凌亂,襯衫衣領也被解開了兩顆扣子,袖口更是十分隨意的捲起來,露出了一小截結實的手臂。男人的臉上則充滿了疲憊,但更多的卻是小心的神情。

  此刻的先生在威廉眼裡仿佛是展現了十分陌生的一面,讓他不禁瞠目結舌,恍然大悟,哦,原來一向堪稱完美的先生竟也有這麼隨性的時候。

  如此一看,從前的先生較之現在竟然顯得遜色了許多,現在的先生身上多了份煙火氣,不再是高高在上不可攀附的那一位,而是一個觸手可及的平凡男人。

  一個平凡卻又不平庸的完美男人,不再疏離冷漠,相反,細膩柔軟。

  饒是和先生相處久了,此刻的威廉依然不敢直視他的目光,只得錯開一些,開口道:「先……」

  「噓。」寧時伸出修長的食指比在唇間,「小聲點。」

  威廉立即識趣的閉了嘴巴,眼角的餘光卻穿過寧時身軀所遮擋的縫隙,隱約看到沙發上似乎躺了一個女人。

  女人?難道是……他在心裡暗暗盤算著,洛小姐和湊小姐兩個人誰的可能性更高些。

  湊小姐主動,還頂著先生未婚妻的名頭,理應拔得頭籌,但洛小姐也不弱,畢竟先生對她可很是上心。

  「看夠了嗎?」男人半是逼迫半是威脅的聲音響起,一下子就召回了威廉的思緒。

  他慌忙舉起手中特製的保溫箱子,恭敬道:「先生,這是您要的早餐,醉里軒的。」

  只見寧時抬手接過,眸色微動,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威廉雖然心裡藏了許多好奇,倒也不敢再偷看些什麼,正要退開,卻忽然聽到寧時再次開口。

  「威廉。」

  寧時叫了他的名字,低低沉沉的,像是低弦的尾音。威廉立即恭敬的頷首回應,「先生。」

  「早晨的第一場會議,我親自出席。」

  威廉心中詫異,但嘴上還是應道:「好的,先生。」

  這邊話音剛落,那邊的門已經被寧時輕聲關合。威廉站在門前長吐出一口氣來,瞬間心中又增添了許多迷惑。

  回到辦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查詢今天早晨的會議由集團的哪個部門主持,參與的部門人員都有哪些,與會內容為何等等,畢竟作為集團的特助,最重要的就是時刻掌握集團的動向。

  「運營部……」威廉緩緩念出承辦部門,然後拿起辦公桌上的座機撥通了部門負責人的電話。

  日上三竿,洛落翻身再翻身,人才緩緩轉醒。

  陌生的屋子和陌生的陳設,閉上眼再睜開,竟然又覺得周圍的場景有點眼熟。記憶緩緩回流,她才豁然想起自己此刻究竟身在何處。

  她慌忙尋找著寧時的身影,男人其實就坐在她的身邊,後背依靠著沙發,席地而坐,輕鬆又隨意的樣子,像極了他們之前在畫室里的情景。

  她記得,那一夜,他趁她睡著時偷偷畫了很多她的畫像,想起這些來,洛落不禁覺得既悵惘又甜蜜。

  此刻,男人依舊是略高她一截,英俊的側顏像是被上天精心鐫刻過的一般。臉上雖然有著微微的疲憊,但整個人依舊是乾淨又利落,清冷孤傲,矜貴自持。他的唇角微微抿起,神情專注又認真,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的翻動著文件,卻聽不見絲毫的響聲。

  洛落在心裡暗自感嘆著,果然工作中的男人特別的迷人。而此時寧時卻已經察覺,偏頭望過來,流暢的下頷線條依舊完美,側顏轉變為一整張英俊的臉,嚇得洛落趕緊閉上了眼睛。

  或許是分開久了,她發現自己每一次與他接近,都會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她已經沒辦法像從前那樣的坦然面對他了,每次都是極不淡定的樣子,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生。

  她聽見男人說:「醒了就去洗手間梳洗下,然後吃早餐。」

  洛落無奈的睜開眼,悻悻然坐起身,然後去了辦公室內置的洗手間。不一會兒她走出來,弱弱的喊了句:「寧時……」

  寧時背對著她,但身體卻驀然一僵,他緩緩的回頭,看著站在洗手間門口怯怯望著他的少女,只覺得是一種久違的溫馨和感動。

  他的喉結微微滾動,聲音有些艱澀:「怎麼了。」

  少女有些討好的笑笑,「我想刷牙,可是沒有我的牙刷。」

  寧時回過頭,看不出在想些什麼,只是起身走向衛生間,打開柜子,翻找出了備用的牙刷。

  這五年來,他為了逃避沒有她的現實,瘋狂的投入到工作之中,這裡儼然已經成為了他的第二個居所,因此日常的備品桁檀宮的人會時常過來更新。

  「給。」他遞給她,眸光閃動。

  洛落接過,當著寧時的面開心的刷起牙來,吐掉滿嘴的泡泡,然後漱口。寧時轉身往出走,沒幾步,溫軟的身體忽然撲上來,扒在他的後背,一雙藕臂緊緊摟住男人的腰身,溫熱的呼吸也一簇一簇的噴在他身上。

  「寧時……」她嬌嬌軟軟的念著他的名字,男人的眸色倏然轉暗。

  他不動聲色的深吸口氣,聲音有些低啞,「鬆手。」

  洛落抿抿唇,倔強的勁頭又上來了,「不要。」

  男人咬咬牙,艱難的保持著自己的涵養與優雅,低聲道:「不怕我把你丟出去?」

  洛落忍不住勾起唇角,「不怕!」

  男人忽然強硬著轉過身,天旋地轉之間,她整個人已經被他扣在懷裡。他的力氣很大,使得兩人之間留不得絲毫的縫隙,兩個人相對而視,洛落的目光從他幽暗的雙眸慢慢向下,高挺的鼻樑,性感的嘴唇,還有那些層層包裹著她的令人臉紅心跳的唯屬於男人的氣息。

  很熱,似乎連周遭的空氣也變得炙熱和稀薄。

  她咽了咽口水,還好剛剛她刷了牙。

  鋪天蓋地的吻倏然落下,是她期待已久的。她一面被動的承受著男人的親吻,一面迷迷糊糊的想著,還好這一次他吻了她,不然她真的會害怕的。

  怕他一直對她疏離冷漠若即若離,怕他真的和別人兩情相悅,你儂我儂。

  這個吻來得意外又突然,甜蜜又兇狠,男人像是宣洩著情緒一般,輕輕齧咬著她的嘴唇,她感覺有點疼但也不敢掙扎,她怕掙扎了他就會放開她,然後不再理他。

  有沒有這樣的一個人讓你卑微過?

  愛的卑微,想的卑微,痛的卑微。

  洛落像是河中心迷失的小舟,轉來轉去也找不到方向,只能死死的揪住男人的衣襟。她想她已經失去理智了,腦袋裡空空蕩蕩的,再回神時整個人已經被壓在了寧時氣派的辦公桌上。

  原本打掃整潔的桌面上此刻一片凌亂,男人終於離開了她的嘴唇,向下走去。

  她稍微動了動,立即就有鐵鉗一般大手扣住她的腰身,細膩 敏 感 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也感覺到了絲絲縷縷的涼意。但她的意識卻是灼熱的,她迷濛的睜開眼,目光游離在天花板上虛無的某處,雙手無力的搭在男人的肩頭。

  鎖骨處微微一痛,她無意識的呢 喃出聲,「寧時,疼……」連聲音都綿軟得一塌糊塗。

  等等……

  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她忘記了!

  她趕緊拍了拍男人的後背,「等,等一下……」她推開他一些,潮 紅的小臉瞬間褪去血色,「完蛋了,我的數據還沒交呢!」

  寧時低眸看著她,洶湧的 情 欲 最終在她驚恐的情緒中慢慢褪去。他目光逐漸變得冷凝,略微向下,少女嬌艷的菱唇就在眼前,充滿了誘 人的光澤,他想再次低頭撮取它的柔軟,卻忍住了,只是平靜的鬆開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被揉皺的衣襟,然後闊步走進了休息室。

  洛落也趕緊跟著爬起來,急得直跳腳,「幾點了?」她看了眼牆上的掛鍾,「十一點……?」

  完蛋了!莉莉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她怎麼可以把這麼重要的事都給忘在腦後了呢!

  男人再出來時已經換了一件襯衫,此時正在整理著袖口,抬眸看她一眼,冷聲道:「如果每個員工都像你一樣睡到日上三竿再工作,估計我的時風早就倒閉了。」

  洛落欲哭無淚,「你還說,幹嘛不叫醒我。」

  男人頎長的身軀走近她,伸出手,骨節分明的手掌在半空中微微停頓,洛落愣了一下,然後委屈的看著他。男人挑挑好看的眉毛,她才將手交到他的手裡。

  只是輕輕的用力,她便被他從地上撈了起來,最後帶到茶几邊。男人率先坐進了沙發,一面打開那個黃黑相間的食物保溫箱,一面說道:「東西我早就交給艾達了,快過來吃飯,吃完我放你一天假,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洛落這才算鬆了口氣,整個人也放鬆了下來,直到也跟著坐進沙發里,才倏然想起,質問道:「那你剛剛怎麼不早點告訴我,把我嚇死了你知道嗎?」

  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現在她都和寧時生米煮成熟飯了!

  不過……

  洛落的心頭不禁溢出絲絲縷縷的甜蜜,看向寧時的目光也變得透徹起來,她拄著下巴,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直到男人蹙著眉抬眸,她才開心的笑起來,並且十分篤定的說道:「寧時,你露餡了。」

  洛落是被寧時給推出辦公室的!且動作粗魯,態度惡劣,洛落人還是懵的,就已經毫無徵兆的暴露在艾達等一眾人的目光之中。

  詫異,吃驚,震驚,不敢置信……然後這些目光最後統統終結於男人怒氣洶湧的摔門聲中。

  「……」

  洛落尷尬的笑笑,腳上像灌了鉛一樣的重。

  討厭的寧時!她的「野心」這回算是徹底的暴露了!

  身後很快又開了門,她下意識的回頭,就看見門縫裡露出的男人陰鬱的一張臉。

  「寧……」

  她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完,只見男人卻直接拋了個精緻的餐盒出來,洛落才接住,下一秒門又被狠狠的摔上。

  洛落艱難的平復著怒氣,寧時還是那個寧時,小氣鬼,變臉比翻書都快!

  她沒有忘記身後還有一群圍觀的「吃瓜群眾」,忖度片刻,最後還是選擇了一個最沒出息的方式去面對,捂住臉飛奔著逃走。

  直到人走了好久,才有人醒過神來,「她是誰呀?」

  洛落全程都是用飯盒擋著臉逃出的時風,回到家時便碰到了迎上來的阿歷。他似乎沒有睡好,連唯一稱得上漂亮的眼睛也裹上了一層濃重的黑眼圈。

  冰藍色的目光沉沉,他問道:「昨天晚上去哪裡了?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

  洛落這才想起來那三通未接來電,「哦,對不起呀,我忘記給你回電話了。」

  阿歷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她順手摸了摸身上,沒發現手機的蹤影,應該是落在寧時的辦公室里了。

  「別提了, 昨天晚上我加班,竟然遇到停電,大廈里一個人都沒有,把我嚇壞了……總之亂糟糟的,才忘記了給你回電話,讓你擔心了吧。」她臉上充滿了歉意。

  他目光灼灼,「哦,所以你在那裡被困了一晚上,對嗎?」

  「嗯,當時我都懵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還好後來有……」她說著說著突然頓住,然後抿了抿嘴巴,戛然而止。

  「後來怎麼了?」阿歷小心翼翼的詢問。

  洛落笑起來,有點傻氣的說道:「沒什麼。」然後打了個哈欠,「好睏呀,公司放我一天假,我洗個澡補覺去了。」

  阿歷沒再說些什麼,幽藍的目光卻始終落在她身上。他靜默的站在原地,冷眼看著少女蹦蹦跳跳的進了浴室。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她的臉上寫滿了快樂,菱唇看起來也比以往紅腫了一些,鎖骨處的 吮 痕 也只被衣領遮住了一半。

  浴室的門關上,很快裡面便傳來淋浴的聲音。這聲音像是將里外隔絕成兩個世界,一界風平浪靜,一界洶湧難測。

  他清晰的感覺到,他愛的女孩兒正在一點一滴的被人奪走,而他卻無能為力。

  權勢,財富,相貌,無論從哪個方面,他都遙之不及。

  其實他剛剛很想和她說,昨夜他曾去時風集團找過她。他生生的爬了三十幾個樓層,打了數不清的電話,最後卻是被那個傲慢得不可一世的人接起。

  「你輸了。」

  「我還沒有!」他下意識的辯駁著,卻聽見少女輕快的笑聲。

  「很快。」電話被掐斷。

  阿歷無奈的閉上眼睛,沒錯,他是要輸了,很快。

  一夜之間,洛落成為了整個時風集團的風雲人物。沒有人不知道她叫洛落,更沒有人不知道她昨天衣衫凌亂的被先生從辦公室給「扔」了出來。

  她才走進大廈一樓,就陸續收到了各種詭異的目光,進了電梯以後,這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就愈發加重起來。好像所有人都在觀察她,議論她,但是當她順著那些目光看過去時,他們又不約而同的躲開了,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洛落剛剛關上隔間的門,就聽見外面有人陸續走進來。洗手間是辦公室職員常駐的地點之一,男的通常是躲在洗手間裡抽菸,女的則是喜歡躲在洗手間裡說些新鮮的八卦。

  「還有這樣的事呢?我說今天怎麼大家都神秘兮兮的……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兒呀?」

  莉莉聳聳肩,「就昨天唄,艾達姐博雅姐還有好多人都看見了,當時先生那個臉色喲你是沒看到,還有她那副沒羞沒臊的樣子,我估計她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女同事嗤之以鼻,「那也是她活該!先生是什麼人,也是隨便哪個鹹魚爛蝦高攀得上的?」

  洗手間的門門再次被推開,見安惟走進來,莉莉立即拔高了些聲調,陰陽怪氣的說道:「可不是嗎?偏偏還有些人心甘情願的給別人當了跳板,這回好了,累得整個秘書辦都跟著丟人。」

  女同事閉緊了嘴,不敢出聲應和。畢竟都是上司,不管是哪個組的,得罪了總歸對自己沒什麼好處。

  安惟沒有理會兩人,徑直走進了洗手間的另一間隔間,沒想到莉莉卻變本加厲起來,「有些人啊,自己沒本事,永遠也就是個跑龍套的命,真不知道是怎麼混上來的,呵呵……」

  兩個人嘲弄譏諷的聲音越來越遠,洛落在裡面又等了一會兒,才聽見安惟離開的聲音。

  一切終於又重新歸於寧靜,洛落慢吞吞的從最裡面的隔間走出來,一眼便看到鏡子裡的少女長發披散著,眉宇間盛滿了憂鬱。

  怎麼都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垂頭喪氣的回到了座位,再一一掃視向周遭,恍然明白那些自以為的錯覺都不是自己的敏感多疑,而是切實存在的嘲弄和鄙夷。或許現在他們大多數人的眼裡,她就是一個為了攀附上位不擇手段的女人!

  她像個笑話一樣被人在暗中嘲弄了一整個上午而不自知,還連累了安惟也變成了莉莉攻擊貶低的對象。

  呵……

  他們還真的是看得起她了呢。

  很快,桌子上的座機響了起來,她接起來,裡面是安惟壓制著怒火的聲音:「過來我辦公室一趟。」

  洛落隱隱猜到自己即將面對的可能是什麼,但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前去。

  走進安惟的辦公室,她輕手輕腳的關了門,安惟並沒有阻止,只是目光犀利的望著她。

  她冷艷的勾勾唇,「看來你還知道我找你來是為了什麼事。」

  洛落躡手躡腳的走到她辦公桌前站定,這種感覺就像是犯了錯誤的學生被老師提到了教導主任室一樣。

  「說吧,怎麼回事?」

  洛落咬咬唇,「我攪碎了一份重要的文件,莉莉姐讓我連夜補出來。」

  安惟平靜的靠向椅背,「嗯,繼續。」

  「大廈停電了,我很害怕,就……就……」她忖度著,總覺得不應該把自己與寧時相識的事情隨意透露出來。

  安惟冷冷道,「就什麼?就敲了先生辦公室的門嗎?」

  洛落稍稍抬眸對上安惟的視線,便輕易的看到其中盛滿的怒火,她心裡有些不安,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一切,只得無奈的低了頭。

  什麼都不能說,也沒辦法說,而且她確實是為了接近寧時才進入時風的,這件事無可辯駁。

  而且就算她向所有人都解釋了前因後果,也只會被嗤之以鼻,到時也不過是更坐實了那些人的說法罷了。

  百口莫辯,莫過如此了。

  明明昨天還覺得曙光就在眼前,沒想到今天就風雨飄零。

  「抱歉。」她只能艱難的說著。

  「你說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不想著怎麼上進,怎麼就想著走捷徑呢?以你的學歷能進入時風就應該好好珍惜這樣的工作機會,先生是那麼好接近的嗎?你知道他身邊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嗎?你知道圍繞著寧家圍繞著時風有多少股複雜的勢力嗎?前面有那麼慘痛的例子擺在那裡,你怎麼就這麼拎不清呢?」

  安惟熊熊的怒火蓄勢待發,她站起來,雙手霸氣的拄在桌面上,「女孩子越是希望自己將來的生活更好,就越要愛惜自己的羽毛,動再多的歪心思最後也只是害了你自己而已!」

  洛落沉默著,慢慢的垂下眼眸。

  「我對你很失望,洛落。」

  她聲音艱澀,舌尖滾了幾滾,到最後也只能是緩緩吐出兩個無力的字眼,「對不起,安姐,我只能說,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的。」

  「那是怎樣?你說!」

  洛落哽住。

  要怎麼說呢?說她只是愛著寧時這個人,而不是他的身外物嗎?還是說她只是執拗的想要修補一段已經逝去的感情,想要靠近更靠近喜歡的那個人一些?

  或許安惟說的對,寧時的身邊有那麼多複雜的勢力,有那麼多雙眼睛,他甚至還有一個沒有過門的未婚妻,他們你儂我儂,感情很好,或許明天,也或許不久,他們就會結婚組成家庭。

  而她卻只是他們從前的回憶,抱著這些回憶不肯撒手,固執的想要在他身邊爭得一席之地。殊不知她的出現已經困擾了他,也影響了他的名譽。

  安惟看著洛落臉上閃過的迷茫,熊熊的怒火也跟著偃旗息鼓,她無奈的嘆口氣,「人事部估計很快就會有動作了,醜聞傳出去估計以後各大公司都不會再輕易錄用你,你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吧。」

  「嗯。」洛落回過神,淡淡的應了,然後轉身走出去。

  「洛落!」安惟突然叫住她,猶豫了下終是說道:「我有個朋友在南寧開公司,到時我會幫你準備一封推薦信。」

  洛落愣了一瞬,最後眸光微微閃動,「謝謝你,安姐。」

  走出安惟的辦公室,洛落的心情也愈發的沉重起來。或許人事部很快就要給她發解聘書了吧,那她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寧時了?

  當未來的某一天,寧時突然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時風,離開了b市,會作何感想呢?

  也會像自己現在這樣失落和惆悵嗎?

  為了避免那些人若有似無的目光,洛落一回到座位就趴在了桌子上,臉朝里看著雪白的牆壁,慌亂的心才算漸漸安穩了下來。反正也快失業了,不如就享受著這最後的寧靜吧。

  寧時並不知道外界已經因為這一點點的小插曲發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只是百無聊賴的坐在辦公室里,聽著面前幾人滔滔不絕的工作匯報。

  桌子上的文件早在昨天就已經堆積如山,都是在等著他批覆的文件。可是他連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滿腦袋都是那個女人的身影。她拄著手臂,巧笑倩兮的對他說:「寧時,你露餡了。」

  呵……

  男人倏然自嘲的笑笑,驚得辦公室里的其餘幾人都不寒而慄。

  艾達和威廉難得默契的對視一眼,互相從彼此眼中詢問著情況。

  威廉:先生怎麼突然笑了?

  艾達:或許是在發怒的邊緣。

  威廉仔細琢磨下:嗯,怒極反笑。

  艾達:這幾天咱們都小心些吧。

  兩個人正暗中交流著,寧時卻已經站起身,整理了下手腕上精緻的袖扣,淡淡說道:「走吧。」

  兩人再次相視,先生要去哪裡?

  威廉:你問問。

  艾達:你怎麼不問?

  最後還是威廉無奈敗下陣來,小心翼翼的問道:「先生,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寧時淡淡的眸光掃過幾人,勾唇一笑,「秘書辦。」

  因為是臨時起意,便沒來得及通知秘書辦做提前的迎接準備。當看到幾乎是很難見到的先生本尊出現在89樓時,所有人都十分的錯愕與震驚。

  「先生竟然來視察了耶!」

  「先生好有型哦!」

  「先生看起來好嚴肅,但真的好man哦!」

  「……」

  莉莉最先反應過來,躲在辦公室里迅速的補了妝,然後才施施然出去迎接,緊隨其後的便是安惟,但是她向來低調務實,出來迎接也不過是工作任務罷了,反倒是莉莉表現得更為賣力搶眼,為了引起先生的注意,她不時插嘴講解秘書辦的工作狀況。

  男人的面色始終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來,艾達和威廉緊隨其後,不肯多說半句話,自然也不會阻止其他有心人的毛遂自薦。在他們看來,先生今天的脾氣說不出的古怪,古怪也就意味著「不好」,這種時候他們都更願意眼觀鼻,鼻觀心。

  在莉莉和安惟的帶領下,寧時先後視察了秘書辦幾個不同的工作工作,整個樓層都靜悄悄的,井然有序,全然沒有了平日忙亂的景象。大家看起來都在忙碌著,但卻偏偏沒有了之前喧鬧雜亂的氛圍。

  寧時暗暗將這一切都收入眼中,在莉莉打算帶他逛到更遠的地方去之前,已經率先提步朝洛落所在的角落走去。

  老遠一看,安惟和莉莉便意識到了什麼,臉色瞬間慘白。人事部還沒有下發解聘通知,洛落今天還在正常的上班,而昨天她才剛惹怒了先生,若是再被先生撞見一次,惹了先生的不快,被處置的可就不只是她洛落而已了!

  「先,先生……」莉莉趕緊跟上,想要靠近,卻被威廉抬臂攔了下來。莉莉有些急了,只得磕磕巴巴的說道:「那邊還有很多的工作區,不如我帶您去看一下?」

  然而寧時根本沒有理會,徑直朝著洛落走去。

  很快,在座位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少女便暴露在大家的面前,連一向淡定的艾達都跟著緊繃起來。

  身份敏感特殊的職員竟然還在上班時間睡覺,身為秘書辦的負責人,她也難辭其咎。

  沒有人去叫醒她,嚴格的來說是沒有人敢在先生的面前明目張胆的叫醒她。

  莉莉氣急敗壞,安惟則是滿臉擔憂,其他人則是看熱鬧的居多,事不關己,便可以高高掛起。

  屋子裡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寧時緩步走近,一雙深色的眼眸清清冷冷的落在少女身上,沒有人看到他眼底的那一抹不同尋常的情愫。

  睡夢中的洛落依舊是那副懵懂的樣子,雙眸緊閉,睫毛又長又翹,似乎一睜眼,就會有閃亮的星光綻出。菱唇微微嘟起,一側的臉蛋被擠壓著變了形,但依然不失可愛。

  其實他很喜歡看她睡覺時的樣子,又乖又巧,溫溫軟軟的,很容易激起別人的保護欲。

  只可惜這裡是公司,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不過他倒也不會重罰她,心裡暗暗盤算著,正好也可以有個藉口把她調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來,那樣他或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患得患失了。

  他抬起手,指尖正要落下敲擊兩下桌面,誰知少女卻突然菱唇微張,囈語著:「寧時……」

  此刻她的眉頭微微皺著,似乎夢裡過得也不快樂,寧時的眉頭便也不知不覺的跟著蹙起來。

  那一聲囈語雖然很輕,卻清晰得幾乎所有人都聽見了。眾人紛紛變了臉色,時不時偷偷覷向先生的臉色。

  從來沒有人敢直呼先生的名諱,眾人都在猜測著接下來先生會是怎樣的勃然大怒。

  然而男人卻只是沉著一張臉,伸出手,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揉上少女的眉心,直到那礙眼的皺眉被揉散開,然後轉回頭,朝著旁邊的女職員低聲說了句:「馬克筆,給我。」

  年輕的女員工當場傻掉,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將筆筒里的馬克筆拿出來遞給了寧時。直到這一系列的動作完成,她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剛剛和先生究竟有了怎樣近距離的接觸,臉上也隨之騰的一下灼熱了起來。

  男人擰開筆帽,皺著眉在洛落的臉上畫了幾下,然後才滿意的舒展了眉頭。

  「給。」

  臉上已經熟透了的女員工愣愣的接過那支馬克筆,心中暗暗發誓,回去一定要把這支筆收藏供奉起來才好。

  寧時轉身回走,此刻他已經改變了心意,對著莉莉等人淡淡說道:「她累了,不要叫醒她。」

  不久的未來,b市所有人都會知道,洛落是他寧時唯一的肯放在心尖上的人。

  ……

  洛落醒來時已經是幾個小時以後的事情了。臨近下班,大家都在給自己一天的工作收尾,她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腦袋還處於掛機的狀態。

  身邊的人發現她醒了,驚異著目光看過來,很快這樣的目光也越來越多,那種怪異的感覺也隨之越來越明顯。

  洛落忍了忍,終於忍不住開口質問,「請問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說完她昂首望向四周,這句話也同樣是在影射她們!

  太過分了!之前議論她時還知道收斂一點,沒想到這會兒竟然連藏都不藏了,半點兒都不顧及她的感受!

  想到這裡,她不禁翻了個白眼,起身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迎面碰上了莉莉,見對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也懶得理會。

  反正就要被開除了,她也不必裝模作樣了。

  進了洗手間,洛落立時被鏡子裡的自己臉上畫著的大笑臉給嚇了一跳!合著她臉上還真的有東西!也怪不得別人那麼看她了!

  她怒氣沖沖的找上了莉莉,想來想去她得罪過的人也就莉莉一個,所以一定是她乾的!再不濟也是她找人幹的!

  反正都要捲鋪蓋走人了,她也斷然不會再忍讓了!

  洛落指著自己的臉,「是不是你乾的?不覺得很幼稚嗎?我都要走了還這樣羞辱我!還有那天晚上停電,你說是不是你?」

  莉莉目光有些閃躲:「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我可沒有!你別以為有先生護著就可以含血噴人!」

  洛落語塞,有先生護著?她狐疑:「你這話什麼意思?」

  ……

  回家的路上洛落仍有些不敢相信,寧時竟然公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接近她,雖然只是給她臉上畫了畫,但卻也成功的讓那些不好的流言被戳破。

  街道上人來人往,擦身而過的瞬間,洛落的腳步下意識的頓住。下一秒,她回過頭追了上去。

  剛剛那個人好像是小齊。

  她追出去很遠,那個人影卻像是海市蜃樓一般猝不及防的出現,又悄無聲息的消失。

  身後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洛落回頭,意外的對上了阿歷那雙漂亮的冰藍色眼睛。

  「怎麼了?」

  洛落搖搖頭,她很確定她剛剛撞見的人就是小齊。

  「你怎麼來了?」她問道。

  阿歷笑笑,「我來接你下班。」

  「那我們走吧。」

  角落裡一個黑色風衣的短髮女人悄聲隱去。

  又是一夜過去,洛落再一次成為了整個時風集團的風雲人物,無論走到哪裡,都像是被眾星捧月一般,無論級別高低,見到她也都會親切的打一聲招呼,甚至很多人她根本素未蒙面。

  她的辦公桌上堆滿了各色的小禮物,都是秘書辦從前的同事送的,她受寵若驚,一一的向她們道了謝。

  待到安靜的時候,她隨手拿起一個小禮盒,上面署名莉莉兩個字,洛落既意外又感慨,不知道該怎麼處置才更妥當。

  很快,人事部的調令來了,把她調去了90樓,不過可惜的是,她依舊沒能見到寧時,聽說是南部的一個開發案出了問題,昨天他便帶著威廉和艾達連夜過去處理。

  下班後,洛落接受了安惟的邀請,兩個人選了一家海鮮館就餐。安惟沒吃幾口,便掏出一根煙來點上,開始吞雲吐霧。

  洛落不禁有些意外,直愣愣的看著她。

  「要來一根嗎?」

  洛落猶豫了下,點點頭。

  記得她第一次吸菸時,是在醫院裡,她剛剛確定自己對寧時的心意,因為對方的無視和冷漠覺得傷心又難過。

  她接過安惟遞過來的煙,看了又看,最後放在嘴邊點燃,然後重重的吸了一口,依然是被嗆了一下。

  她小聲的咳起來,安惟卻吃吃笑道:「先生要是知道我讓你吸菸的話,估計會氣得開除我吧。」

  洛落愣了下,慢慢的垂下眸,看著指尖的火星。

  「你看起來似乎不怎麼開心。」安惟篤定的說道。

  洛落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搖搖頭。

  「怎麼?不想說?」

  洛落再次搖頭,「是不能說。」

  安惟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碾滅了手裡的煙,忽然說道:「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

  原來安惟曾經也是一個顯赫家族的長女,只是家族沒落,最後被迫聯姻嫁給了自己不喜歡的人。

  這是一個既俗套又悲傷的故事,她苦心在國外求學,遇到自己志同道合惺惺相惜的伴侶,卻又礙於家族榮寵不得不選擇分道揚鑣。然而嫁入另一座豪門也只是徹底進入了另一座金絲牢籠,丈夫的無數次出軌和讓人筋疲力竭的家族內鬥讓安惟一度陷入疲乏與無助之中。

  「那你現在的處境依然是這樣嗎?」洛落心疼的問著。

  安惟微微搖頭,笑道:「還記得我對你說過一句話嗎?女孩子就要愛惜自己的羽毛。想愛別人,要先學會愛自己。如果我沒有進入時風,並且坐上今天這個位置的話,很可能我不會是現在這樣的我。一個更好的我和一個曾經頹敗的我,你懂嗎?」

  洛落似懂非懂。

  「記住姐姐給你的忠告,永遠不要做攀附於男人的菟絲花,要時刻做一個最好的你自己。」

  隨著時間的推移,南部的開發案開始變得愈發棘手起來。連日的暴雨,開發施工區域接二連三的發生山體滑坡現象,導致周邊地帶一些農戶和鋼廠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害,甚至出了人命。

  儘管協商賠償已經在籌劃當中,但一篇極具煽動性和攻擊性的文章的發表卻悄無聲息的在網絡上掀起了軒然大波。文章死死緊緊咬住嘉興集團的過失和責任不放,使得其很快就成為了眾矢之的,而嘉興集團正是隸屬於時風集團的子集團之一。

  山雨欲來風滿樓,事情在發酵中擴大,再擴大中又發酵,時風集團被好事者抽絲剝繭的盤露出來,惡劣的影響隨之全面升級。

  時風集團的敏感之處在於它的知名度不高,但是卻橫跨於各個維度的產業,並且其旗下的子集團幾乎都算得上是行業龍頭。

  原本這些並沒什麼,但是經過這些報導文章的刻意捏造和惡意揣測,就變成了以勢壓人的無良商家。而一向知之甚少的民眾們此刻才恍然大悟,原來不知不覺中,時風集團已經像蛛絲一般滲透了整個c國。

  這是一個多麼令人感到可怕的認知!

  於是民眾們開始紛紛議論,有甚者更是公然反對起來,要求 當 局 制裁時風集團。

  集團內部經過了幾天幾夜的研討商議,最終決定要在b市澳新廣場上召開一場盛大的新聞發布會,以消弭公眾對集團的誤解。

  往往這樣直指心臟的危機時刻,便是秘書辦最為忙碌的時期。因為艾達和威廉都不在,秘書辦由博雅主持。

  接到發布會外派的任務洛落還是很意外的,再看到合作部門的負責人時則更是意外。莫薇薇依舊是以往職業麗人的裝扮,在見到她時微微一笑,伸出縴手,「你好,我是運營部的莫薇薇。」

  洛落乾笑兩下,「你好,秘書辦洛落。」

  莫薇薇別有深意的打量她一眼,依舊得體嫻雅,「久仰大名。」

  洛落愣了下,隨即回應道:「我也是。」

  作為少有的半露天廣場,澳新廣場也算是在b市極負盛名,不只是因為它新穎的設計,更是因為它初建時便被賦予了極高的商業價值。

  新聞發布會還在如火如荼的進行,摩天大樓之下人來人往,有不少好事的民眾被隔絕在外圍聚集觀看,無數的閃光燈此起彼伏照亮這裡。不出意外的話,發布會一經結束,國內外的民眾都會對時風集團擁有一個全新的認識,甚至是膜拜性的認識!

  然而,沒有人注意到,在某個不經意的角落裡有一道纖細的黑影匆匆閃過,很快,那道黑影便出現在摩天大樓的樓頂,狂風吹得她黑色的風衣獵獵作響,她摘下墨鏡,一直掩藏著的面容便清晰的暴露出來。

  樓頂的一角無人機探頭閃爍著紅光,悄無聲息的拍下了這裡發生的一切。女人熟門熟路的走到了天台邊緣,扶手上用繩子綁著一架名貴的白色鋼琴。

  只要繩子微微鬆動,鋼琴便會如飄零的落葉般筆直而下。

  女人微微勾起了唇角,手中冰冷的刀刃也在日光下泛起幽幽的寒光。

  「快跑啊,有高空墜物!」

  人群中也不知是誰喊了這麼一句,立刻引發了一場混亂,人們甚至都還沒有摸清楚高空墜物的地點與方向,就已經驚慌失措的離散跑去。洛落被夾雜在人群中,也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就聽見身後一聲的一聲哀嚎。

  是莫薇薇的叫聲!

  她下意識的回頭,正好看到莫薇薇跌坐在地上。她無暇顧及其他,快速逆流而上,跑回去將莫薇薇扶起來。

  兩個人才剛剛站起身,人群中再次爆發驚悚的呼聲,洛落隨著那些驚叫聲抬頭,就看到一架白色的鋼琴如同死神的鐮刀一般,宛如閃電般劈頭墜下。

  大腦瞬間變得一片空白,手上也僅僅來得及將莫薇薇整個人推出去。

  鋼琴落地的瞬間毫無意外的爆發出巨大的響聲,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捂住眼睛不敢再看,大地也為之震動,捲起的灰塵和碎片飛向四周,力道大的甚至擊碎了廣場大廈邊緣處的玻璃。

  這場盛大的新聞發布會就這樣以一場讓人猝不及防的意外而告終,然而當人們再睜開眼時,卻赫然的發現一個新的感人畫面,以至於未來的兩周,無論是媒體還是民間都在訴說著這段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

  這僅僅是一個男人在危機時刻不顧一切救下了自己心愛的女人的故事,但是如果放大男人的身份,則很容易變成無數男人女人心目中的佳話,傳之不衰。

  面容冷峻的男人緊緊將少女護在懷裡,右手的手臂處鮮血淋漓,滿身的塵土卻也壓不下男人矜貴的氣質和清雋的容貌,無論何時,無論身處於何種境地,他都能輕易的撮取所有人的目光,成為這世間獨一無二迷人心竅的焦點。

  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洛落埋首在男人懷裡,甚至還能感受到男人身上微微的顫抖。

  少女呆呆的仰起頭,望著逆光中男人的側臉,猶自驚魂未定,「寧時……」

  她輕聲叫出他的名字,像是在做夢一般。

  男人的臉上冷得幾乎可以結出冰碴兒,差一點,差一點他就要永遠的失去她了。

  他抿了抿唇,幽暗冷厲的雙眸望向高空,高得不真切的大廈樓頂此刻早已經空無一人。

  警察很快到達了現場,寧時將受到驚嚇的洛落交給威廉,脫下了帶血的西裝,在這一片廢墟里,第一次公開出席了時風集團的發布會。

  「我是時風集團的創始人兼總裁寧時……」

  ……

  市中心的別墅區算是b市歷史文明的象徵之一,這裡絕大部分都為公產,有些作為博物館參加展覽,有些則改造成特殊的餐廳和學校。僅有那麼一棟隱藏在這其中,不為人所知,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十分神秘的所在。

  白公館,曾經是上百年前十分興旺的名門望族之一,後來因為戰爭遠走海外,而這棟別墅便也就在那時被遺棄在這裡,最後幾番輾轉落在寧時的手上。

  檢查完傷口後,寧禮十分聰明的帶著醫護人員退去,偌大的房間裡只剩下洛落和寧時兩人,她擔心的看著他,委屈的說著:「還好。」

  「嗯?」寧時投去詢問的眼神。

  洛落艱難的扯出一個笑容,「還好,你是男主角,不然你就被砸死了。」她說著,淚腺終於失去了控制,眼裡稀里嘩啦的掉下來。

  如果他真的死了,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心疼的看著他小臂上那麼長那麼恐怖的傷口,而他則是心疼的看著她悲傷的小臉,粗礪的手指為她拭去眼淚。

  他想說,從他去異世尋她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不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了。但無論是誰,無論生死,都不能把他們分開。

  夜漸漸的深了,在洛落走近時,寧時不動聲色的按下了暫停鍵,並且快速的合上了電腦。

  洛落看他這副堪稱為鬼祟的樣子,不禁狐疑道:「在看什麼?」

  寧時看一眼牆上的掛鍾,性感的喉結滾了滾,答非所問,「我該洗澡了。」

  受傷的人可以洗澡嗎?

  洛落想了想,以寧時的習慣,不洗澡這件事似乎也不太可能實現。

  那麼她就負責小心一點好了,只要傷口不碰到水,還是可以操作的。

  一陣忙裡忙外,洛落終於放好了洗澡水,她很害羞,解開了腰帶以後說什麼都不肯再繼續幫寧時寬衣,最後更是難為情的躲出了浴室。

  寧時覺得有些好笑,他都傷成這樣了,本來也沒打算對她做點什麼。

  浴室里是內嵌的圓形浴缸,水溫被控制得剛剛好。寧時坐進去時洛落還謹慎的趴在門口偷聽,最後還是不放心的加了一句:「要小心哦,傷口千萬不可以碰水的哦!」

  寧時不禁失笑,卻又一本正經的說著:「如果實在放心不下,你可以進來。」

  浴室外面立即安靜了下來。

  他的女孩還真是膽子小呢。

  正這樣想著,外面忽然響起了一陣手機鈴聲,卻很快被人接起。

  不會是他的,因為他的手機沒有鈴聲,只有震動。

  寧時危險的眯起雙眼,果然,下一秒外面傳來了少女嬌嫩的聲音:「喂,阿歷呀?怎麼了?」

  「我看了今天的新聞,你還好嗎?」

  少女背對著浴室的門,談起白日裡發生的一切仍然心有餘悸,「還好吧,只是他不怎麼好。」

  電話里傳來了一陣陣沉默。

  「阿歷?」洛落試探著叫他的名字,「你怎麼了?」

  電話那邊終於又開了口,似乎是小心翼翼的問道:「沒什麼,那你現在在哪裡?醫院嗎?要不要我去接你?」

  浴室的門悄無聲息的打開,高大的陰影輕易的籠罩住面前纖瘦的女孩兒。

  洛落終於有所察覺的回頭,出乎意料的正對上男人蓄滿風暴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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