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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是他爸爸的忌日。

  從小他的記憶里,就沒有爸爸這個角色,咿咿呀呀學語喊出的第一個詞是爺爺,地上爬抓泥吃時是媽媽拍掉他的髒手,上幼兒園是師哥上學順路帶著去。

  就連逢年過節,都很少見到。再後來,就是每年的那天,還在提醒他,他曾有過爸爸,也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更不是金翠蘭充話費送的。

  印象里,每年的這一天,天氣都不好。

  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雨卻絕不會下雨。北方很難得下雨,只有刷黃了的葉子,飄搖著落下時,無聲地告訴人們,深秋已至。

  夏壹穿著黑色連帽風衣,拉鏈拉到了最上端,連同半截脖子也隱沒在衣服里。他如今更瘦了些,臉頰上的肉沒有吃回來,輪廓更明顯了,再也看不出稚氣少年的模樣。

  他的雙眼帶著黑眼圈,未有修飾,透出淡淡的疲憊。

  墓園很大,他跟著夏正德往上走著。山路一階一階,步履一沉一沉,走過枯黃的野草,走過新生的枝條。

  金翠蘭彎腰將墓碑上的雜草清理開,才讓夏壹將手裡的花束放下,替換掉去年的花——已經沒有形狀,只剩下包裝紙。

  不像尋常家庭祭拜,會燒上很多紙錢,還要讓小輩在碑前磕頭祈福安康,他們什麼都給不了,除了一束鮮花。

  接著,夏正德給墓碑淋上清水,洗去一年的塵垢,那張黑白照片裡的男人,笑得很開心。

  「你小子啊……」夏正德沉重地開口,拍了拍夏壹的肩膀,將他拉到跟前,「夏壹今年也十八了,好險沒有半分你從前的模樣,我也就放了心。你也放心吧。明年……明年我就不來了,一把老骨頭了,想來也不一定能來。」

  「爺爺您身體好著呢,剛才爬山我可沒爬過您。」

  夏正德嘲道:「你別跟這討罵,喊你別熬夜你都當耳旁風。」

  「爺爺……」夏壹撒嬌般貼過去,轉話題問道,「往年都會先有一束花來的,今年還沒來呢。」

  不料,他說完這話,夏正德沉默了。

  他在那一瞬間,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什麼。他早該想到的,每年忌日,都會有一個人最早過來,什麼也不做,除了放下一束白花,什麼也不留。

  「是啊!」金翠蘭忽然開口,打破寧靜,「今年的白花還沒來,真是奇怪。」

  「所以是什麼人會跟我們一樣,每年忌日都來啊?」夏壹假裝不解地問。

  金翠蘭拉長了聲音疑惑:「那可說不準,你爸爸在世時的狐朋狗友挺多……不過都不靠譜,應該不會是他們。」

  「那您說,園子裡頭,」夏壹說著看了眼夏正德,只見對方一臉嚴肅,但他鐵了心要說,故意更大聲,「是不是園子裡頭的人?」

  「園子裡頭哪還有人認識你爸?不然就是上了年紀的,你二爺、二婆,那也不能夠啊,非親非故的人家年年忌日找這晦氣。」

  夏壹更好奇了:「那還能是誰啊?」

  「不是園子的?」金翠蘭頓了頓,「要不就是……從園子離開的……」

  「行了,你倆說相聲呢。」夏正德咳了兩聲,攏了攏外衣,神色不悅,明顯那接下去的名字他已然知道,但他不想聽。

  可夏壹不放過,立馬追著說:「爺爺,您瞧師哥每年都來,多有心啊!」

  「是啊,小檀這孩子,從來是做的比說的多。」金翠蘭附和道,「爸,瀾遠走了十幾年了,再多的身後事也該過去了。您和他好歹師徒一場,情分難散,他又有心……」

  「你在瀾遠墓前說這些好嗎?!」夏正德怒道,「夏壹不懂事,你也跟著不懂事?」

  夏家班的所有人都怕他發火,金翠蘭不怕,她知道對方的無名火併不是沖她來的,也不是沖蘇檀去的。她早些年就有意說服蘇檀回園子,為此也做了不少老爺子的思想工作。

  話趕話到這了,金翠蘭道:「就是在瀾遠墓前,才要把話掰扯清楚。爸,您真的不知道,小檀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嗎?瀾遠要是還在世,他還有臉面對小檀嗎?」

  「我怎麼能不知道呢!」夏正德用力地拍了拍墓碑,一股勁兒不知朝哪打,「夏壹啊,你先去山腳下等我們。」

  金翠蘭卻一把拉住人,說:「夏壹也大了,沒必要瞞著他。」

  夏壹左右看了看,爺爺和媽媽臉上多少都帶著些怒氣,不知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從小到大,園子裡的事就沒過過他的手,他不知道園子一個月賺多少,要養多少人,要花多少錢;也不知道園子裡添了什麼物件,壞了什麼設施,修理要找什麼人。

  好像他生活在那,園子就該是這個模樣。

  他高枕無憂當小班主,每天爬樹捉鳥玩泥巴,也並非是他所願,只是爺爺和媽媽從來不說園子裡的事,他也沒地兒知道。偶爾有些傳聞,他去追問真假,也只能得到金翠蘭一句,都過去的事提來幹嘛,不如今天多吃點好的。

  因此,金翠蘭這麼說,夏壹心裡才轟隆一聲,如晴天霹靂,好像曾經在園子裡,的確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

  可夏正德和金翠蘭的爭吵止步於此,大概在墓園裡吵架真的不好看,兩人鼻孔朝天出了會氣,就默契翻篇,一同下山回家。

  臨到山腳,金翠蘭還沒去開車,一群人就將他們圍了起來。

  金翠蘭不解地問:「都說逢年過節祭拜的人多,怎麼這才一會,都趕上菜市場趕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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