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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下子想起那位老師生前的模樣。

  那位老師博學、健談、熱忱,不管誰提起他都會夸個不停。

  文哥兒也很喜歡那位老師,每次聽他講課都聽得津津有味。

  有次他遠遠看到那位老師獨自在樓道盡頭打電話,邁開腿準備跑過去喊一聲「老師好」,跑近一些後卻發現老師看起來和平時很不一樣。

  老師把手機從耳朵邊挪開,靜靜地盯著顯示「通話結束」的手機屏幕許久。

  仿佛全世界的落寞都壓在了他的肩頭。

  那些情緒文哥兒不太懂,只覺得老師心情肯定不太好,立刻收回了往前跑的腳步,遠遠地繞回了教室里去。

  ——要是那時候他上去和老師說說話就好了。

  支離破碎的記憶一下子拼湊在一起。

  對了,對了,就是這樣的。他那時候懂得太少,所以能改變的事也太少太少,即便事情來到他眼前了,也沒有人教他該怎麼做。

  所以他什麼都沒能做到,一路懵懵懂懂、莽莽撞撞地長大。

  「怎麼了?」李兆先見文哥兒突然停了下來,不由走上前關切地詢問。

  文哥兒眨巴一下眼,仰起頭仔細打量李兆先。

  見李兆先神色舒緩,再沒有前些時候的憔悴與沉鬱,文哥兒才終於放下心來。他伸手拉著李兆先說道:「我娘給我收拾了好多東西,馬車裡還放得下嗎?」

  李兆先只道文哥兒是不好意思了,笑著說道:「那當然,我沒帶什麼東西。」他自己去府學根本就不需要馬車,馬車就是給文哥兒準備的。

  文哥兒這才叫人把趙氏收拾的備用衣裳、手爐水壺等一乾物件搬上馬車。最重要的當然還是他經常外帶的食盒,少什麼都不能少吃的!

  趙氏甚至還有給備了個紅泥小火爐和少許木炭,要是點心涼了還可以就著爐子熱一熱。

  饒是文哥兒臉皮奇厚,瞧見自己的東西快把馬車塞滿了還是有點臉紅紅。

  李兆先倒不覺得有什麼,他隨他爹出行過,大人們帶的東西可不比文哥兒少。

  文人嘛,出門想要席地而坐賞賞風景,真坐地上又不太雅觀,所以蓆子得帶一張。

  接著就看約的是什麼朋友了。

  喜歡以棋會友的,得帶上棋。

  喜歡以琴會友的,得得上琴。

  喜歡以文會友的,筆墨紙硯都得帶上。

  面對好山好水好風景,不就著點酒水來賞玩總覺得缺了點什麼,所以酒具和美酒怎麼都得捎上點。

  冬天天氣冷,要外出賞雪的話,帶個爐子溫酒也是常有的事。

  實在不喜喝酒,煮茶也是一樣的。

  所以出門想要風雅出塵不尷尬,人手得帶齊了,想出城的話最好就是弄個馬車載著走。

  要不然你左手拎著筆墨紙硯,右手提著個爐子和水壺,腋下還夾著張鋪地上坐的草蓆,那可真是太狼狽了。

  文哥兒聽了李兆先介紹了一下文人出行的行頭,頓時有些瞠目結舌。

  怪不得李兆先對他娘準備的這堆東西見怪不怪,原來大人們出行也是這樣的啊!

  沒錢雇不起下人的,還真沒辦法當個風雅文人。

  說起來明朝僱傭下人也很講究。

  明初嚴令禁止庶人蓄奴,達官貴人家中的奴婢數量也有定數,超出規定數目是違法犯罪行為。

  不過有錢有權的人哪裡願意自己動手做事,他們轉頭就把下人認作乾女兒乾兒子,享受這些「乾兒女」的悉心伺候。

  哪怕這些年士庶蓄奴的限制逐漸放寬了,各府的下人仍被稱為「家人」,他們對主人家也是爹娘哥姐地喊。

  文哥兒一開始了解到這些事,也只能感慨「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人們鑽起空子來真是奇思妙想不斷。

  想來再過個百八十年,尋常富商養個千八百「乾兒女」都很正常。

  只是到那時候明朝怕是要亡了——本來這些人可都是朝廷的納稅戶啊,真成了私奴可就沒朝廷什麼事了!

  想想看,今天你蓄一千,明天我蓄八百,大部分人口遲早變成達官貴人、豪強富戶的私產,賦稅徭役的壓力全壓在剩下的為數不多的良民身上。

  等這些良民扛不住壓力開始賣兒賣女賣自己,大明頓時又添了一批新的私奴。

  ……剩下的良民壓力就更大了。

  簡直是惡性循環!

  遲早要完!

  即使是對天下安穩、百姓安樂有好處的好政策,想要始終如一地貫徹落實下去也太難了。

  文哥兒還小,臉上是藏不住事的,想著想著他那小眉頭就皺了起來,最後小小地「唉」了一聲。

  那麼多牛逼人士都解決不了的大難題,他一個小孩子又有什麼辦法呢!

  李兆先瞧見文哥兒一張小臉皺成了包子,不由問道:「是車上坐著不舒服嗎?」

  文哥兒道:「沒有,我就是想到了別的事。」

  他往李兆先身邊挪近了一些,和他講起了自己想到的惡性循環。

  人有錢有權了不想事事親力親為,有錯嗎?那當然沒有錯的。

  誰不想日子過得舒舒服服?這是人的本性,根本改不了的,像李東陽他們出門也不能不帶人嘛。

  所以,沒救了,遲早要完!

  李兆先:「…………」

  #我的朋友怎麼看都不可能才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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