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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包里翻出紙巾,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塵,動作極為緩慢,小心翼翼。
雖然她的表情平淡,一舉一動里,卻透著對死者強烈的哀思。
時衾很想對著墓碑說上一兩句話。
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她都張不開口,仿佛有一塊石頭壓在心裡,一併堵住了嗓子眼。
不像是姐姐和其他來祭拜的親朋,總是絮絮叨叨能說上許多。
時衾擦乾淨墓碑上的兩張照片,席地坐了下來。
青磚的溫度冰涼,一直涼至她脊髓,午後的陽光灑在她身上,也帶不來一絲暖意。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手機震動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時衾回過神,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餵。」她的聲音很低很輕,像是怕驚擾了長眠於此的逝者。
「衾衾,是我,舅舅。」中年男人的聲音敦厚老實。
「有事嗎?」
時建業遲疑片刻,先是寒暄:「你去看爸爸媽媽了嗎?」
「正在看。」
來回沒什麼意義的對話結束,一段許久的沉默。
時建業輕咳一聲,道出來意:「哎,其實有個事,我本來不想說的,但你舅母非要我來問問你。」
時衾沉默不語,等他說完。
「最近她在網上看見美國有一起車禍案例,也是NGT的自動駕駛系統故障,賠了好多錢。」
「你舅母就想著,要不要試試再審,雖然當時只判了司機全責,但說不定現在能改判NGT那邊也有責任。」
時衾聽著聽著,突然覺得煩躁。
「舅舅。」她輕輕開口打斷,「能不能、不要在今天和我說這些。」
時建業羞愧:「哎,是是,都是你舅母,給我催煩了。好孩子,你多陪陪他們。」
時衾語氣冷淡:「嗯。」
她掛了電話,將手機丟到一邊。
傍晚的時候,京郊下起了雪。
時衾的腿坐麻了,靠在墓碑上,將自己蜷縮成一團。
淮宇科技公司。
傅晏辭給自己下午的工作安排得極滿,一點閒暇沒有。
終於最後一個匯報的主管從辦公室離開,他無事可做,整個人靠在座椅里。
傅晏辭的目光投向辦公室偌大的玻璃窗。
窗外的雪下得比上次更大,撲簌撲簌,潔白無暇。
明明是一片雪白,他的眼前,卻時不時浮現出那一抹玫瑰的紅,刺眼的紅。
許久。
他發出一聲無奈的輕嘆,想通了。
要是連這點信任沒有,以後可多的是他苦頭吃。
傅晏辭傾身,拿起手機,撥通了電話。
第一通嘟聲響了許久,沒人接。
他的眉心微蹙,又撥一次,食指在手機邊沿輕叩的節奏愈快。
直到撥了第三通電話,對面才姍姍接起。
時衾在墓園裡睡著了,手機震動將她叫醒,她渾身凍得僵硬,骨頭和關節仿佛都凍在一起。
「在哪?」男人的聲音低沉。
「……」時衾沒吭聲。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傅晏辭知道她不會說謊,遇到不想答的情況,就用沉默應對。
「在哪。」他降了兩度音調,透著一股威壓。
時衾抬眸,望向周圍。
夜涼如水。
整個墓園漆黑,只能模模糊糊看清楚事物。
她將自己靠墓碑更近,仿佛冰涼石碑能給她溫暖。
「京郊的墓園。」時衾小聲地說。
聞言,傅晏辭愣了一瞬。
聽筒處女孩的聲音柔弱清冷。
「太晚了,我回不去,你能來接我嗎?」
他皺起眉,輕叩手機的食指停了。
「在那等我。」
七八點的時候,正是北京晚高峰。
傅晏辭難得開車沒有耐心,喇叭按了一路,超車也超得頻繁。
遇到脾氣大的司機,直接氣得猛踩油門到他旁邊,打開窗戶就破口大罵。
「你大爺的,開豪車了不起啊——」操著一口純正京腔的大爺怒道。
傅晏辭連餘光都沒分給他,目視前方,疾馳而去。
開車到墓園時,已經九點多,他一下車,撲面刺骨的寒意襲來。
郊區的溫度比市區要低上幾度,雪下得更大,積得更厚。
雪落在他的眼睫上,傅晏辭眯了眯眸子,望向遠處起伏的墓碑。
腦子裡想的是希望時衾能聰明些,找個溫暖的地方等他。
進入墓園時,經過一處小小的崗亭,四五平米大小,有一張單人床,裡面住著守墓人。
守墓人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
腳邊有個炭盆,他穿著軍大衣,雙手攏在袖子裡,烤著火。
「這麼晚還來墓地啊。」
守墓人拿出登記簿給他。
傅晏辭垂眸,看見了登記簿最後一排寫著時衾的名字。
女孩的字體雋秀纖細,到訪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半。
他雙唇緊抿。
「說起來。」守墓人似想起什麼,不知自言自語還是同他講,「中午來的女孩子,好像還沒出來。」
一個人待久了,多少有些逮著人就說話的習慣。
守墓人喃喃道:「可憐哦,爸爸媽媽都沒了,每年今天都要來這裡坐一天。」
傅晏辭在登記簿上簽字。
「多久了。」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