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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側過頭去,不願直視他,也不願解釋:「我有點事想跟你商量。」

  「什麼事?」他態度依舊高傲至極。對他這樣的態度,她原應感到習慣,但是,這一刻她只覺得他離自己異常遙遠。一時間她有些害怕,但還是繼續說:「我們去把離婚手續辦了吧。」

  「現在你還沒有安全。」

  她把之前就想好的理由說出來:「我不介意。再這樣耽擱下去,以後真想結婚就難了。你看,有這個結婚證,今天我都不能上去接捧花。」

  「這是你不上去接捧花的原因?」

  「不然呢?」

  他笑了一下:「我還以為是你已經長大了,沒想到還是一樣幼稚。你說說,是婚姻重要,還是生命安全重要?」

  他果然還是記得的。明明已經有了倪蕾,兩個人已經結合有了後代,為什麼還要關心她的死活?讓她這樣誤會下去,對他根本沒有半點好處。她皺了皺眉,堅定地說:「女人的青春有多寶貴,你比我懂。我只想和對的人結婚。」

  賀英澤沒有同情她,反而更加冷酷:「我一直以為你是有腦子的女人,怎麼現在跟別的女人一樣糊塗,愁嫁的衝動都超過活命了?你才幾歲,有什麼好擔心的?」

  「對的人不是立刻就能遇到的。」

  可是,如果你是錯的人,那即便遇到對的人,我也不會再愛了。

  「就你現在這樣的心態,也不可能遇到對的人。現在和一個有女友的男人保持這種曖昧關係,更是不明智。」

  雨聲比鋼琴孤獨,澆灌著千點萬點音符,為高聳的樓群書寫出悲傷的曲譜。洛薇的心裡亂極了,想起自己喜歡賀英澤喜歡得這麼痛苦,滾燙的淚水盈滿眼眶。她幾乎把嘴唇咬破,指甲把手心刺破,卻還是沒能控制住淚水往外涌。她又聽見他不帶感情地譏諷:「洛薇,你是想當小三麼。」

  他說話從來尖銳又不留情面,把她的心戳得千瘡百孔。她苦笑:「你說的『有女友的男人』是誰呢?」

  「沒必要裝傻,剛才我都看到了。」

  「哦,原來你說的人是蘇嘉年啊,我還以為是在說你自己呢。」她抬頭,滿臉淚痕,眼神卻比刀鋒還尖銳,「我就覺得奇怪了,難道跟你混在一起,我就不是小三?」

  賀英澤的眼眸驟然睜大。

  她笑了一下,臉上大顆大顆掉落的淚水仿佛與她毫無關係:「賀英澤,你真認為我是個蠢女人,什麼都不懂,對不對?你這段時間假裝無意識地和我拉近關係,難道真的一秒鐘都沒想到過倪蕾?你以為在錢夾里放了我高中的照片,就可以粉飾玩弄我的事實?真以為我傻到這種程度了麼……」說到這裡,她再也硬氣不下去,哭得亂七八糟,嗚咽著說:「不對,我在胡說什麼,我們能是什麼關係呢,我們什麼都不是……」

  忽然,哭到顫抖的身體被賀英澤擁入懷中。她愕然地抬頭,一雙鬆軟的唇卻壓了下來,輕輕吻了她。大雨傾盆的夜晚,身體也被雷電擊中一般,她僵硬地縮了一下,躲開了他的吻。

  「我真的很喜歡你……」她泣不成聲,再也無法偽裝一分強悍,「求求你,放我走吧。」

  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只能聽見雨水拍打建築的聲音。他怔了怔,笑了一下,眼眸是燃燒成灰的星,在水光中黯淡了下去。頃刻間,城市的聲音都被放大,所有的感官感受都變得比以往清晰。因為液體模糊了視線,高架上的路燈串聯在一起,亮成了蜿蜒至黑暗的深黃項鍊。整個世界的熱情都被雨水澆滅,只有寒冷刺骨的悲傷。她眼眶發熱,嗓音沙啞地小聲說:「我沒有別的要求,只想從你這裡畢業,嫁一個我配得上的人。」說完這句話,腦中千萬的神經都被無名的鐵線抓緊,拽得頭皮發麻,耳朵嗡嗡作響。

  雨聲淹沒了車輛的噪音。很久很久以後,他輕聲說:「好。我放你走。」

  這個答案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當他吻她的那一秒,她曾心存僥倖,認為他對她的喜歡,比預期的要多那麼一點點。

  可她想錯了。

  她低下頭去,發現視線越來越模糊:「我離開以後,你要照顧好自己,好好吃飯,別老熬夜。」

  她是真心愛賀英澤,愛到只要他幸福就好。這輩子能這樣喜歡一個人,可以說是一種極大的幸運。若要說這份幸運中有什麼不圓滿,那也只有一點——這份幸福是屬於他與倪蕾的,和自己沒有什麼關係。

  第50章 十六面鏡 秋雨(3)

  這場雨下了一整個晚上。不知不覺中,最炎熱的時節遠去,夏花無聲香銷,殘葉也開始旋落。推開窗子,只能看見近處的衰敗和遠處海霧中的北島高樓。那些都是另一個世界的事,已經與邁向耳順之年的謝茂沒什麼關係。他望著窗外的宮州景色,覺得視野也被雨水浸泡過,讓他不由自主想起溫庭筠筆下的花間傷景,也想起曾經有一個女人很喜歡讀宋詞。她不喜歡唐詩,因為覺得唐詩行文過於工整,其中又有太多歷史、國恨、抱負,都是她不關心的東西。她就喜歡那些女權主義反感的閨怨詞,欽佩千年前的男詞人能三言兩語把小女兒情思寫到極致,讓活在現代社會的她也深有同感。當時他當然對她充滿了憐惜之情,沒想到後來的結果會是那樣。現在回想往事,不得不承認「性格決定命運」是一條至理名言。他從柜子里拿出一疊陳舊包紮著的信紙。信紙的顏色是天空藍,上有薰衣草花紋,精細敏感一如它們的主人。翻開信紙,一頁頁反覆閱讀,過往的回憶也成了細雨,淋濕了記憶的窗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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