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叫我名字(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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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那個媽,非要逼她離開,她也得離得開才行啊!一個要她走,一個要占著她,她被母子兩個弄得精神分裂才會是結局嗎?她不像蘇怡芳聰明,小小一招就把她給擠到了惡人的角色里。

  「別耍小孩子脾氣了,上車。」黎逸川從背後抱住她,強行扛起來,往車上塞。

  冉蜜掙了幾下,身體被他緊緊地壓住,黎逸川深吸幾口氣,給她繫上了安全帶,低聲說:

  「冉冉,我到底對你有多高的要求?不上班而已,有多為難?不和沈司晨來往,又有多為難?」

  「我哪裡來往了,遇上了說幾句話,難道我把耳朵割掉嗎,我不辭職!你們一家人,為什麼總是逼我?是不是非讓我死了,你們就高興了?」

  冉蜜幾乎是尖叫了,用力推了他一下,抬腳又踢他。

  「夠了,你發什麼瘋!」黎逸川的臉色鐵青,用力按住她的手腳。

  「你有底限,我也有底限,你怎麼指揮我都行,我只要有份工作……我到底哪裡有錯?你媽媽,橫豎看我不順眼,就欺負我一個……蔡夢婭那麼好,你們為什麼不在一起?我……」

  冉蜜怒視著他,臉色漸漸發白,腦子裡也一陣陣地眩暈。糟糕!她心裡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卻已經舌頭僵硬,說不出話來了……

  她腦子裡的炸彈,爆炸了!

  什麼總會痊癒,不過是她美好的願望,炸彈就是炸彈,不會痊癒,只會爆炸!她積鬱了太久的情緒,炸彈的弦越繃越緊,越繃越細,只需小小的一點火星子,便能把她炸倒。

  黎逸川聽著她的氣話,立刻甩上了車門,大步繞回前面,沒看出她臉色的不妥之處,又不想和她繼續爭吵,所以一直平視前方,

  冉蜜想叫他,卻叫不出來,眼前全黑了!手指摸索著去拿手機,胡亂點了幾下,也不知道打給了誰,耳朵里也沒有一點聲音,聽不到,看不到,說不出來……只有心臟在拼命地跳,拼命地蹦,拼命地撞擊她的胸腔。

  她想,她這回死定了!

  沒想到坐到黎逸川身邊,還能死掉!

  車輪壓著碎石,一聲一聲砸在車身上,黎逸川本來沒什麼脾氣,若非冉蜜說得太難聽,他也不想和她吵。

  他努力想讓一家人和睦一點,想讓冉蜜回家裡過輕鬆的日子,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哪裡有錯,男人希望太太過得輕鬆,難道也是錯?非要四處奔波,四處忍眼色,當所謂的女強人,她就開心?

  冉蜜的手努力抬起,想去夠前面的椅背,引起他的注意。

  黎逸川的手機響了,他低頭看了看,是蘇怡芳打來的,他聽了幾句,手機又有電話打進來,居然是沈司晨!

  「你快看看冉冉!」

  黎逸川轉頭看,只見冉蜜頭搭拉著,往一邊歪著,一動不動,黎逸川腦子裡嗡地一炸,緊握著方向盤不管不顧地往旁邊打,一時間路上的車都亂了,嘀嘀叭叭的聲音亂成一片。

  沈司晨的車就隔著一輛車的位置,他看著冉蜜一點一點地倒下去,手機又響了,是冉蜜打來的,不祥的預感頓時壓上心間。

  追到黎逸川的車邊,甩門奔過去。黎逸川已經把冉蜜放平,雙手捧著她的臉,輕喚她的名字。她臉色慘白,唇卻烏青,呼吸又細又淺,幾乎快斷掉了。

  「黎逸川你是不是人?她發病了你會不知道?你這是謀殺!」沈司晨怒吼,從背後狠狠給了黎逸川一拳。

  黎逸川的身往前一栽,一手撐在椅背上,才沒有撲到冉蜜的身上。他扭頭看了沈司晨一眼,臉色鐵青,從齒縫裡擠出一句,「你開車。」

  「媽你趕緊叫何硯來接你。」沈司晨反應過來,轉頭衝著鄭意茹說了句,飛快地繞到車前。

  黎逸川坐上去,也不敢挪動冉蜜的頭,半坐半蹲地擠在后座,拉著她的手指,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冉冉……」

  「你他|媽|的別叫了,叫得我心慌死了。」

  沈司晨又大吼,從後視鏡瞪他一眼,腳下油門踩得更緊,利箭一般在路上穿行。

  黎逸川緊握著冉蜜的手指,額頭俯下去,輕抵在冉蜜的額上,寬大的肩也縮了起來,一種刺骨的冰涼在心裡堆積著,讓他忍不住地發抖,十多年前經歷過的那種恐懼從靈魂深處冒出來,喉頭堵得厲害,這時候,他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她包里的藥,只有最後兩顆了,明天就要去複查……

  他以為她好了,明明她臉色愈來愈紅潤,每天活蹦亂跳。

  他以為她好了,明明精力充沛,要去做女強人。

  他以為她好了,明明也能抱著他的脖子親吻他,和他共赴雲煙。

  他以為她好了……他還在籌備婚禮……

  他又買了一枚戒指,刻著她和他的名字,放在她的首飾盒裡,等她去發現……、

  可是,她怎麼就沒好呢?

  他這也強迫,那也強迫,偏沒強迫她去醫院動了那一刀。

  「冉冉……」沈司晨反手過來摸冉蜜的手,很涼,涼得就像玉雕。

  他的心猛地往下墜,墜到無底深淵。

  他也以為她好了,所以她才越來越開朗愛笑。

  他也以為她好了,所以她才里里外外,執意奔波。

  他也以為她好了,所以她才對著黎逸川溫柔展。

  可是,她怎麼就沒好呢?

  他也喜歡,那也喜歡,偏沒喜歡多嘴一句,問她,你好了嗎?要去複查嗎?

  他們大男人,心裡裝著自己的事,愛人被忽略了,痛成這樣,還如何後悔?

  在路上就聯繫好了徐醫生,一到醫院,就直接進手術室。

  徐醫生和另兩名經驗豐富的腦科專家攜手執刀。

  實驗室的大門上,那紅色的屏亮著,冉蜜被這白色的大門關在裡面,兩個男人揣著狂跳的心靠在外面的牆上。

  黎逸川的雙手撐在膝上,頭深深地埋頭,身體繃得僵硬。

  「冉冉呢?」

  林可韻一手拎著高跟鞋,從樓梯氣喘吁吁地衝過來了。

  沈司晨說不出話,指手術室。

  「黎逸川你混|蛋!你又打她了是不是?你又沖她撒氣了是不是?」

  林可韻跳起老高,手裡的高跟鞋往黎逸川的腦袋上狠狠打去。那七寸的跟打過去,黎逸川居然沒躲,只抬頭看了她一眼。

  這一記眼神,揉雜著太多的情緒,如深海,如寂夜,如幽潭,如急奔的河。

  林可韻第二擊沒打下去,急喘著,抓著鞋一屁坐到了地上。正是下午下班的高峰期,她的車堵在了路上,接到沈司晨的電話,她丟了車,一路跑過來的,偏偏電梯還擠滿了人,索性一口氣竄到了十一樓。

  吳利平和吳珊珊也來了,問了問情況,一群人守在門口,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進去已有五個小時了,卻還沒傳出一點消息。

  天色大黑,星光璀璨,夜還是這樣的夜,嫵媚多情,流光瀲灩。

  可看這夜景的人,心情卻變了。

  黎逸川一直是那個姿勢,沒有變過。

  黎家人一個也沒來。

  秦方和王藍彥趕過來了,秦方手裡還拿著厚厚的文件,等他簽字。王藍彥過去拉林可韻,不讓她坐在地上。

  「滾,你們家的人良心全是被狗吃掉的,王藍彥,你們一屋子畜牲。」林可韻抬起紅腫的眼睛,看著王藍彥惡狠狠地罵。

  「你罵什麼呢,幹嗎牽扯到我?」王藍彥臉一綠,可這裡又不能吵架,只能忍下去。

  黎逸川抬起頭,沉默地掃了一眼眾人,從秦方的手裡接過了筆,飛快地簽好了字。

  秦方想安慰他幾句,卻不知道說什麼。陪他站了會兒,秦方又下去張羅醫院裡的事,手續、病房、陪護、這麼多人的晚餐……

  總要有一個人去做這些,黎逸川這時候只怕什麼都做不了,剛剛他簽的那幾個字,簡直不像他寫的,歪歪扭扭,顫抖亂扭。

  吳利平不吸菸,這時候卻接了沈司晨遞來的煙,抽了幾口,轉頭看黎逸川,濃眉緊擰著,想說什麼,被吳珊珊發現了,一瞪他,用手給他捂了回去。

  這時候再說什麼都無用,在我們這裡,嫁人,嫁的不是那個男人,是那個家庭。管你平民百姓,還是巨富商賈,幾品大員,為人媳婦,所忍耐的不僅是生活,還有你以往的生活里沒有出現的陌生人。

  有人運氣好,遇上一屋子善良。

  有人運氣歹,恩怨糾纏得灰頭土臉。

  冉蜜的運氣歹上加歹,進了仇人家,怎麼可能過上平緩有愛的日子?

  冰涼的機械,冰涼的管子,冰涼的刀,冰涼的聲音。

  她就像躺冰涼的海洋里,四周全是白色的水,把她釅釅浸裹著,每呼吸一次,這冰涼就隨著氣管呼進肺里,傳遞到每一根細微的神經末梢,整個人像石頭一樣僵硬,又像棉花一樣癱軟。

  她想睜開眼睛,眼皮子像被膠水粘住一樣。

  她想說說話,喉嚨里堵了滿滿苦澀的藥味。

  她甚至清晰地聽到了手術刀刮動的聲音,她的腦袋,還是被切了一刀嗎?她的頭髮是不是被剃掉了一塊?那不是很難看了?她除了好看,還有什麼資本?

  對死亡和未來的恐懼在冉蜜的心裡堆積著,越堆越多,最終化成了兩行淚,從她的眼角滑下,她一直在努力,可為什麼會一直過得痛苦呢?難道走錯了路,就不可以回頭了嗎?她為什麼要去拉斯維加斯,她為什麼要遇上黎逸川,她為什麼要了愛上他?

  她要是死了,多不心甘。

  她要是活下去,還是那樣的生活。

  她要怎麼辦?

  「徐醫生,病人情況不穩,血壓在驟降,心跳、心跳……」

  護士看著監控儀,大喊了一句。

  「得抓緊時間。」

  徐醫生轉過頭,讓護士給她擦汗。手術比想像中複雜太多,又來得突然,她腦中兩根血管爆了,有一根被血埋著,怎麼都沒找到。

  「我來。」

  另一名醫生彎下腰,緊盯著冉蜜的刀口處,仔細地下刀,就像是在頭髮上雕刻一件極精緻的藝術品那樣,不敢有絲毫大意。

  「不行,病人的血壓太低了。」

  護士又提醒了一句,手術室里的人都看向監控儀,一時間死亡的氣氛在手術室里飄散開,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冉蜜發現自己能看到這一切,雖然閉著眼睛,可是這些醫生的表情她全看見了。她急促地呼吸著,心裡笑起來,原來這就是死了,只要死了,什麼都解脫了。

  「冉冉……」熟悉的、溫柔的嗓音從耳邊傳來。

  她轉頭看,只見冉宋武穿著那件她買的米黃色小熊維尼的睡衣,笑眯眯地站在門口,沖她招手。

  她眼中一熱,大步跑了過去。

  世界上最愛她的人哪,終於來接她了。

  「乖丫頭,你怎麼不乖,為什麼跑這裡來?」冉宋武輕拍她的頭,溫和地問她。

  「我想你了,爸爸。」

  她緊緊地抱住冉宋武的腰,不願意再鬆開,失去冉宋武,失去冉宋武給她的家,她過得辛苦又艱難,她好累,她一秒也不敢鬆懈,害怕一停下來,又被全世界拋棄。

  她不想再過一連三十天吃方便麵的日子,一天一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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