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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終於看到了陸赫揚。

  陸赫揚穿著深灰色的毛衣坐在輪椅上,看起來瘦了點,頭髮也剪短了一些。他的目光落在地面上,神色有些冷淡,似乎沒有在意身旁的人在說什麼。

  許則站在圍欄外,像很多年前那個七歲的alpha一樣,安靜地看著陸赫揚,目不轉睛。他的心裡意外地很平靜,不難過,因為原本以為見不到陸赫揚了。

  要謝謝賀蔚,願意告訴他陸赫揚在哪個醫院。告訴他現在除了陸赫揚的父親和姐姐,其餘任何人都不被允許去見他。告訴他陸赫揚的信息素受藥物影響,發生了等級波動,需要靜養。告訴他陸赫揚沒有受什麼傷,只是大腦由於電擊與信息素紊亂而產生了一些記憶問題,接受治療後是有希望恢復的。

  他還告訴許則,陸赫揚今晚會離開首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也許不會再回來了。

  所以許則一定要來,來見有可能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面,他已經做好了一直等到晚上的準備。

  陸赫揚的頭髮被風吹得有點亂,他忽然微微抬起頭,往風吹來的方向看。

  隔著算不上近的距離,兩人的視線意外相交,但許則寧願陸赫揚沒有朝他看——那是很陌生的眼神,已經分不清是陸赫揚的眼神更陌生,還是許則對這樣的陸赫揚更陌生。在這種對比之下,許則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過去陸赫揚看他的時候,跟看別人是不一樣的。

  片刻對視過後,陸赫揚平淡地轉回頭,從輪椅上站起來,旁邊的保鏢輕扶了一下他,陸赫揚慢慢走下台階,上了車。隨後其餘人也坐上車,醫護們回到主樓。

  許則的目光追隨著開動的車子,他走出草坪站在路邊,保鏢車飛快途經眼前,車窗緊閉,漆黑一片,看不見任何東西,只閃過他自己映在玻璃上的模糊影子。

  他開始跟著車子往前走,可腳步太慢,遠遠追不上,於是許則跑起來。他跑得很快,有落葉飄下來撲在臉上,他跑得再快也追不上,只能看著車子在沒有盡頭的大道上駛遠,捲起滿地枯葉。晚秋的夕陽遼闊,像漫天灑下的黃沙,風灌進喉嚨里,許則終於停下腳步,他感到站不住,就這麼倒下去,脫力地躺在地上。

  是最後一面了,真正的離別原來是來不及好好道別的,因為沒有再見的機會了。誰都不知道分別會在哪一天,陸赫揚提前為他安排好所有事,或許也是從心底里明白他們終有一別。

  這樣也好。許則躺在空蕩的路面上,解脫地這麼想著。因為短時間劇烈運動而狂跳的心臟幾乎要衝破他的胸膛,許則大口喘氣,雙眼乾澀得如同生鏽的齒輪,怎麼也閉不上,只怔怔望著天空。每天一抬頭就能看到的那把劍終於落下來了,劈在他身上,原來也並沒有很痛,許則早為此做好了準備。

  可能稱不上是準備,而是長久以來他慣有的心態——擁有不會使他感到快樂和心安,要得不到、要徹底失去,才覺得合理,才會徹底踏實。

  與其惶惶不可終日地擔心著什麼時候失去,不如就真的失去。

  許則一直在順應這樣的命運規律,這次也沒有意外。

  一月中旬,許則收到了來自聯盟陸軍軍醫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他把通知書複印了一份,去許洺和喬媛的墓前,點燃打火機將複印件燒掉。

  墓碑上的兩張黑白照片裡,許洺和喬媛的臉上都帶著微微的笑容,像已經褪了色的小時候的記憶中一樣。許則有很多話想說,在墓前跪了十幾分鐘,卻無法開口,只在最後說「爸爸媽媽再見」。

  葉芸華已經轉回療養院,她恢復得還可以,雖然仍然不記得許則,但精神平穩了很多。

  陸赫揚安排的保鏢繼續在許則身邊待了一個月,離開的時候,其中一位保鏢告訴許則,出事當天,陸赫揚的手環里裝著竊聽器與一般屏蔽系統無法起作用的衛星定位,從他被綁架開始,所有聲音都會實時出現在陸承譽和林隅眠的耳麥中。理事長派來的特警攔住蔣文眾人,僵持在離倉庫十米遠外的樹林裡,只要陸赫揚肯低頭對父親說一句「救我」,所有人會立刻採取行動。

  但陸赫揚什麼都沒有說,平靜地沉默到最後。

  「如果真的向理事長求救,那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保鏢對許則說,「他提前給自己打了抑制劑,已經儘可能地把藥物對信息素的影響降到最低了,別太擔心。」

  唐非繹在逃跑時被蔣文打中胸腔和小腿,兩個alpha開車救走了他——是魏凌洲派來的人。之後聯盟總局對唐非繹下達了通緝令,同時沒有意外地查出魏凌洲與唐非繹很早就開始合作,進行大量毒品、藥物與軍火的走私販賣。

  魏家的集團被徹查,就算能夠存活下來,也會轉變為聯盟制,成為政府所有。包括與唐非繹和魏凌洲有牽連的官員,都被一個不落地審問與處理。

  唐非繹失蹤,魏凌洲入獄,而賀予在被追捕的過程中發生意外,車子墜入山崖下的海中,至今沒有找到屍體——這件事是池嘉寒告訴許則的。

  「我覺得賀予是最不該死的那個。」池嘉寒說。

  不知道賀蔚是怎樣面對這個消息的,許則只聽說他考上了聯盟中最好的警官學院,顧昀遲則是進入了聯盟陸軍軍事大學。

  風雲千檣,命運翻動手掌,為每個人造起新的落腳點。

  一月底,許則被通知提前進入學校開始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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