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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了什麼許則其實沒有聽清,只聽見打火機扣動時清脆的咔噠聲以及引線燃燒的呲呲作響。
銀白色的光從地面迸射到胸口高的位置,像一束閃爍的捧花,將深藍夜幕下許則的臉照亮。他好像沒有反應過來,又好像很專注,一動不動地看著煙花,眼睛格外的亮。
很久後許則抬起眼,目光穿過煙花落在陸赫揚臉上,他在這一刻確定,陸赫揚記得他的生日。
他從七歲起就沒有再過過生日,沒想過有人會帶他躲開所有視線,逃離城市,私奔到寂靜山林里,在月光照耀下的湖邊為他放煙花——而這個人是陸赫揚。怎麼可能。
許則忽然閉上眼睛,他有願望要許。
其實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許則只希望外婆可以好起來,還有陸赫揚——
他睜開眼和陸赫揚對視,煙花在慢慢熄滅。
陸赫揚對他笑了一下,什麼都沒有說。
將燃放過後的煙花放到湖裡浸濕,重新裝進袋子裡帶回露營地,陸赫揚用礦泉水洗了手,和許則一起躺進帳篷。
月亮的光透過頂部的格網照進來,許則望著天空,望著望著,有一道淡金色的光從帳篷上滑過。
「是流星嗎。」許則問。
「應該是螢火蟲。」陸赫揚回答。
話音落下,又有光亮慢悠悠閃過,是螢火蟲。
「螢火蟲。」許則將正確答案重複了一遍。
陸赫揚問他:「剛才許願了嗎。」
「許了。」
「許了什麼。」
比起迷信「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的傳說,許則顯然更迷信陸赫揚。他眨了一下眼睛,如實道:「希望外婆身體健康。」
「還有嗎。」
「有的。」
「希望你自由。」許則轉過頭,如霜的月光落在他和陸赫揚的側臉上。許則看著陸赫揚近在咫尺的眼睛,說,「祝你自由。」
第二天許則醒得意外的晚,身旁空無一人,他猛地坐起來。
陸赫揚收拾好洗漱用品,一回頭,許則的腦袋正從帳篷里探出來,頭髮亂亂的,臉上睡意未消,但眼神很清醒,對視的瞬間能明顯看出許則鬆了口氣。
「我也才剛起來。」陸赫揚將一盒旅行裝遞給許則。
許則接過,還是看著他,陸赫揚就笑了笑,伸手把許則的頭髮再揉亂一點,對他說:「十八歲快樂。」
有人的成長從成年開始,又或是畢業時,但許則一定更早,也許是七歲時失去父親的那一天,也許是第一次站上拳擊台的那一晚,沒有所謂的儀式感,只是猝不及防地被命運狠狠推了一把。
許則的表情變得有點呆愣,然後說:「謝謝。」
十八歲的第一天,許則過得前所未有的無所事事。早上收拾好帳篷後,陸赫揚帶他去了半山腰一處可以看到海的宅子,許則沒有在那裡見到任何人,但餐廳桌上有剛做好的早飯。
吃過早飯,陸赫揚接了個電話,許則站在客廳里望著那輪黑盤白針的鐘表,等秒針轉過三圈,他聽到陸赫揚走進來的聲音。
「那邊有撞球桌,要打撞球嗎,還是看電影?」
已經跟陸赫揚打過撞球,許則於是選擇沒有跟他一起做過的事:「看電影,可以嗎?」
「嗯。」
影院裡的茶几上已經放好了新鮮水果和飲料,沙發很大且軟,陸赫揚將平板遞給許則:「想看什麼,挑一下。」
許則生活中的娛樂少得可憐,不了解哪部電影最賣座,哪個主演正當紅,沒有頭緒地翻了一會兒,他問:「這個可以嗎?」
陸赫揚已經戴上U型枕,他看著屏幕上那部關於北極熊的紀錄片,不知道許則是從哪個角落裡翻到的。
「你想看就可以,不用經過我的同意。」
許則點點頭,按下播放鍵。影片開始後室內的燈光漸漸暗下去,許則感覺陸赫揚靠在了自己肩上。
畫面里一片白茫茫,乾淨得仿佛要冒出冷氣,陸赫揚的呼吸逐漸變得綿長均勻。許則側過頭,熒幕的光亮明明暗暗地投在陸赫揚臉上,許則看著他,目光緩慢描摹過每一寸線條。
他想到陸赫揚以後如果跟某個人生活在一起,或許就是這樣的,那很好。
許則低頭,原本想在陸赫揚額頭上親一下,但是怕吵醒他,最後只親了親陸赫揚的頭髮。
他們很晚才吃午飯,快兩點了,正是最熱的時候,從餐廳的玻璃牆往外看,正好可以看見亮得刺目的海面。許則望了很久,又回頭去看牆上的鐘。
陸赫揚始終平靜,午飯後他帶許則坐到客廳的地毯上,給了許則一隻手柄,跟他一起打遊戲。許則輸了一次又一次,他的眼神好像沒什麼著落點,過程中頻頻抬頭看鐘表。
最後一關結束,在遊戲音樂中,許則愣愣看著一刻不停在走動的秒針,他聽到陸赫揚說:「我們走吧。」
「好。」
像來時一樣,回去的路上他們沒有說話,背對著落日重新往一天之前離開的城市而去。風灌進車裡,吹得許則有些喘不過氣,他將車窗關緊。
開到一半,陸赫揚減慢車速,許則看見前方不遠處停著一輛保鏢車,站在車旁的alpha是這段時間在他身邊擔任保鏢的其中之一。
「下車吧。」陸赫揚說。
許則點點頭,開門下車。風太大了,把他的衣服吹得獵獵作響,許則走了幾步,回頭,看見陸赫揚也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