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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許則說,他確實不清楚陸赫揚打算讀什麼軍種。
「那你呢,你身體素質這麼好,讀軍校也沒問題吧?說不定還能跟赫揚繼續當校友噢。」
許則平靜道:「我過不了體檢的。」
身上的舊傷疤痕太多,連警校體檢都過不了,何況要求更高的軍校,並且軍事訓練封閉嚴密,不能經常探望外婆。至於跟陸赫揚繼續同校——許則向來沒有這種不切實際的願望。
他心裡一點起伏也沒有,賀蔚卻很多心地覺得許則那張一貫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仿佛湧現幾絲落寞,他自以為體貼和巧妙地轉移話題:「哎呀,你幫我看看,我書包這個扣子崩掉了。」
「怎麼崩掉的。」許則把書包接過來,低頭扒開接口處的帶子。
「早上關車門不小心把帶子夾裡面了,我輕輕一扯,那個鐵扣就開了。」
許工匠對賀少爺的「輕輕一扯」沒有做過多評價,賀蔚這個人總有一千種辦法把東西弄壞,開學一個多月,這已經是他換的第八個書包——多少也有喜新厭舊的成分在。許則用小剪刀夾住鐵扣邊緣,把變形的內圈一點點復原,剪掉因為撕扯而冒出來的線頭,將帶子上的細絲重新塞好,最後壓上另一個扣帽,按緊。
「好了,你看一下。」
「哇,這麼快。」賀蔚扒拉著書包,「我們小則真是人美心善賢惠能幹,如果是個omega,一定有一大堆alpha搶著要娶你回家當老婆。」
許則沉默,因為認為賀蔚的評價跟自己本人毫無關聯。
「愛你,老婆。」賀蔚抱住許則的手臂,歪過身子依偎在他肩頭。
「……」許則不太習慣跟人這樣親近,他試圖把手掙脫出來,但賀蔚抱得十分緊,許則沒能成功。
感覺頭髮被什麼東西扇了一下,賀蔚往後仰起頭:「赫揚?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對許則叫老婆的時候。」陸赫揚說。
「請理解我。」賀蔚賴在許則身旁,「不能叫池嘉寒老婆,還不許我管池嘉寒的朋友叫一叫老婆嗎?」
見許則一直扭頭看自己,陸赫揚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耳朵,朝他笑笑,然後對賀蔚說:「有事跟你說。」
賀蔚立馬站起來,攬過陸赫揚的肩帶他往門外走,低聲問:「是不是我哥回來了?」
「今晚的航班。」
「我去伯伯家裡堵他。」賀蔚皺著眉,「從上次給他發信息問他是不是跟唐非繹有來往,就一直沒回我,在國外考察了一個多月,終於肯回來了。」
「你是不是長高了?」賀蔚的注意力就像池塘里的跳蛙,他上下打量陸赫揚,疑惑地問。
「沒有。」
賀蔚『切』了一聲:「那肯定是因為練了站姿,感覺更高了一截。」
他話剛說完,就看見許則從教室里出來往辦公室跑,賀蔚叫了他一聲,但許則沒有應也沒有停腳。
與此同時上課鈴打響,賀蔚把視線轉回來,發現陸赫揚也正看著許則的背影。
「許則怎麼了,有急事嗎這是?」
「不知道,上課了。」陸赫揚說。
許則趕到療養院時葉芸華已經被強制綁在病床上,她像只在泥濘里徒勞掙扎的魚,臉色漲紅,瞪大雙目死死盯住天花板,大口喘氣,不停地呢喃著:「血……都是血……全都是血……」
「打了安定,沒有用太大的量。」周禎的白大褂和頭髮有點亂,顯然在安撫葉芸華時費了不少力氣。
許則把葉芸華緊攥著的右拳一點點掰開,握住她的手,問周禎:「是突然發病的嗎?」
「抽完血的時候沒有壓好,血珠從針孔里冒出來幾滴,被刺激到了。」
這不是任何人的錯,但許則說:「給你們添麻煩了。」
旁邊推車的托盤上還放著不久前抽取的樣血,採血管被白色醫用膠帶嚴實地包裹起來——是每次為葉芸華抽血前的必要操作,防止她看到血。
「先陪陪你外婆,我去把檢查報告理一下,跟你聊聊治療的事。」周禎拍拍許則的肩,跟護士一起收拾東西離開。
葉芸華漸漸平靜下去,半闔著眼睛不肯閉上,有淚水從眼尾滑下來,她一張一合地動著唇,許則彎腰湊近了去聽,聽到葉芸華說:「血……流光了……媛媛啊……」
含糊又飽含痛苦的聲音鑽進耳朵里,許則的喉嚨動了動,緊緊握住葉芸華的手,保持著彎腰的姿勢,像一時直不起身。
臨近中午,許則拿著各種化驗單下樓,外面太陽很亮,許則抬頭望向玻璃大門時被光刺得眯了眯眼,模糊中看見外面的圓柱旁立著一道人影。
他走出旋轉門,走到陸赫揚面前,沒有問你怎麼來了,直到陸赫揚遞給他一瓶礦泉水,說:「去走走吧。」
住院樓南面的牆下有棵黃槐,十幾米外是泛著粼粼波光的人工湖。許則和陸赫揚站在樹下,喝水時許則沒用任何力氣就打開了蓋子,才發現瓶蓋是陸赫揚事先擰鬆了又蓋好的。
水好像沒有味道——許則遲緩地反應過來,水本來就沒有味道。
原本身上很重,壓著什麼似的,重到頭和肩膀都抬不起來,現在似乎緩解了一點。許則揉了一下左眼,說:「我外婆很怕血。」
葉芸華很怕血,從許則十一歲那年開始。
在許洺意外殉職後,喬媛便日日夜夜待在房間裡,不說話也不出門。很多次許則去她房間,總會看見喬媛坐在椅子上看著那兩片平平整整的窗簾,仿佛透過窗簾在看窗外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