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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不是因為他行醫如神,救過許多性命?」謝九樓見楚空遙默然,便道,「莫不是我太想當然了?」

  楚空遙仰頭望了望碧空如洗的天:「老頭子他行醫殺兩界,其中『穿骨』之術最為人所道,一掌下去,輕重不一,結果便不一,輕則破人骨中玄眼,使一個高階玄者自此淪為廢人,重則隔空把人骨珠粉碎,要人性命。你知不知道,他第一個使此殺招的對象是誰?」

  「誰?」

  「他自己。」

  楚空遙搖搖扇子:「世間有神,你總不信。老頭子又是個從不願與人多費口舌的。真假之爭,他更是不屑一顧。所以他從未向旁人提過,他見過真正的神。」

  謝九樓愣了愣。

  「永淨世三千神龕,至今還有一個他的神位。」

  兩百年前,白斷雨還不是半神,也沒被冠上「漠塹穿骨手」的名號,只是山間藥觀里一個普普通通的放牛娃,整日拿根笛子,坐在牛背上,不採藥的時候就吹笛子玩。雖是世間罕見的玄道格者,但因深居簡出,沒多大追求,天賦歸天賦,他努不努力是他的事。

  契機來源於一場夢境。

  「永淨世有一位凜然如風的先天神,叫山鬼。」楚空遙說,「先天神祇,若非到了觀音和能仁這般境界——負責教化眾生的,大多都各司其職。而山鬼,則是司夢之神,掌管娑婆眾生夢境。」

  山鬼與後天神不同,後天神皆是娑婆肉體凡胎的玄者練至五階「突天」境後,到登鏡台比試的勝出者,一心渴望永淨聖境,厭離凡塵。

  偏這位山鬼,礙著先天神的身份,生在永淨,活在永淨,從未見過凡塵是何模樣。她心生好奇,又不便親自入世,便利用司務之便,整日化身鑽入凡人夢境,與人比武打鬥——永淨世先天神為尊,又主張去戾化祥,不盛比試之風。唯一一個和山鬼性子那般放浪形骸的,只一個無相觀音,偏又是個不好惹的主,整日見首不見尾,神龕之上,幾百年不見歸一次位的。

  山鬼耐不住寂寞,便時常在凡人夢裡找人切磋,因在凡人之夢,也要卸下一身神力,赤手空拳,偶爾也能找到幾個聊以解乏的對手。

  白斷雨便是其中一個。

  他第一次夢見山鬼時有幸在她手下過了一百來招,這使山鬼興致大好,多年入夢第一次棋逢對手,便在離開時揚言會二度來尋。

  起先白斷雨也不信,直到他三次連敗在山鬼手下,夢醒之後,抓著人便說自己見過天神山鬼,時常與她以武相會。可常人哪會信一個牧童的話,只揚揚手,對他說:「你瘋了。」

  日子一長,人人都只當他癲狂,只有白斷雨自己知道,那是真的司夢之神與他空境相識。

  最後一次山鬼見他,告訴他若這次與她打成平手,他日便還有相逢之機,若不行,那她便再不入夢來。

  「這次准你用武器,」她說,「就用你腰間那隻笛子。」

  白斷雨在過去與她數次交手之下已大有進益,到底還是以一招之差落敗。

  山鬼心性灑脫,一向說到做到,自此再不入夢。

  可白斷雨不甘心,他發誓要在山鬼手下扳回一局。自此潛心修煉玄道,短短十年,衝破「突天」之境,恰逢登鏡台百年打擂,他一舉勝出,入永淨世成了神。

  「可惜老頭子遲了一步。」楚空遙搖搖頭,「他成神之時,山鬼因故脫去神身入了娑婆,就此與他錯過。他為她成神,卻終究沒和她完成最後一戰。」

  永淨世三千神龕,流光溢彩,滿天神佛安立龕位之中,像一副副金碧輝煌的棺材。

  「老頭子覺著永淨世沒意思,想回娑婆里去。可他已修成神身,若要再入娑婆,便須捨棄一切過往,重投凡胎。他不願意忘記自己與山鬼還沒完成的一戰,就琢磨出一招『穿骨手』,一掌劈開了自己『突天』境的骨珠,毀了神身,他便再沒資格留在永淨世。那珠子也從晶瑩剔透之狀變成灰濛濛的白色,帶著一道裂縫回到他的身體。他拿自己多餘的骨灰製成了一支骨笛,決心日後再遇山鬼,便要拿這笛子,與她一戰。」

  「那山鬼現在落入娑婆,也是肉體凡胎?對往事一概不知?」謝九樓問道,「為何永淨世的神要入娑婆,必須脫去神身才可?」

  「娑婆永淨二世,入哪一世就要遵哪一世的規矩。凡人要入永淨世,尚且需修煉成神,神者要入娑婆,便只能脫去神身,投入凡胎,抹去一切,從真正的凡人開始。」楚空遙解釋,「等再回了永淨世,沉睡的神身才甦醒過來——無相觀音一次次在娑婆受難便是如此:做一世塵泥,回一次永淨世,接著再被打下去,帶著空白的記憶再做牲畜,再回永淨。如此循環,直到功德圓滿。」

  謝九樓問:「這些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楚空遙笑,「自然是老頭子在永淨世的時候,恰好碰見過受完一世苦難的無相回去,正要奔赴娑婆受下一世苦難——雖然只見著個背影,照老頭子的話來說,也足夠窺其『神儀明秀,驚天之姿』。觀音正臉他雖沒瞧見,卻和一路追逐觀音背影的白澤打了個照面。聽說當時觀音下世,白澤追而不得其蹤,在永淨世哀戚盤桓,啼哭聲直入三千神龕,一時悲鳴不止,聞者落淚。老頭子覺著,這羊不羊馬不馬的神獸,姑且還算得永淨世唯一的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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