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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蝣族受巫女詛咒,在逼近二十的年歲,骨珠內的玄氣將悄然暴漲,通過筋脈送至渾身,致使其暴體而亡。封珠固氣之法,對於兩百年前玄氣剛剛夠用的蝣人而言是殺招,兩百年後卻能陰差陽錯在他們瀕死之際阻止玄氣輸送到全身。雖能拖延死期,但終究不是長久之法。待體內骨珠難以容納沸騰的玄氣時,照樣會被燒得屍骨無存。

  「這法子發源於須臾城的某一任會主,那時候祁國尚未吞併須臾城,而紅州須臾兩地都是邊陲交界,隔得很近,阮氏先祖便也習到了這陰狠殺招。可日漸久矣,祁國慢慢強大,他們覺著這法子有違人道,不宜泛用,到底還是禁了,甚至于禁書上都含糊不清沒有寫明用了這玩意兒最後結果如何。」白斷雨嘆了口氣,「這也導致你小子撿了個頭就開跑,全然不顧後果,糟事糟辦。」

  阮玉山朝他邁了半步:「那……」

  白斷雨用眼神示意他閉嘴,接著道:「封珠之法,在於只堵不疏。眼下要緊的,就是解了封印——但不能全解,用針法把他積淤在骨珠里的玄氣漸次疏通出來,不能過急,不能過緩。急了,他渾身筋脈承受不住,會爆體;慢了,骨珠不堪重負,會爆珠。」

  阮玉山轉身就走:「我現在去吩咐人準備銀針。」

  「誰要你家的啊。」白斷雨把人招回來,「這事兒耗神耗力,沒有三五個時辰下不來。今日天已晚了,他稍後會醒,餵他吃飽,收拾收拾。老子也回去睡一覺,養足精力,明兒再幹活。」

  阮玉山欲言又止。

  白斷雨「嘖」了一聲:「他半死不活那麼些日子了,急這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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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九十四轉醒,阮玉山好言勸著喝了點粥,見九十四神態淡漠,也不多言,等人吃畢了飯就默默離開,免得自個兒礙眼。

  這兒是紅州城少有的青磚地,綠瓦房,阮玉山栽花引渠,特意為心上人修的小院。門前檐下有一張鋪了錦墊的編竹搖椅,那是九十四清醒時最喜愛的去處。

  他一生如饕餮谷的狼煙礫石,顛簸匆忙。數次被運往天子城,念念不忘的總是南下時青山綠水的好風光。

  今夜月色清朗,院中雨後蟲鳴。

  九十四披了披風,抱著阮玉山特意為他裝好的手爐,坐到搖椅上獨自觀月。

  頂上碎瓦滾動,一瞬之後,有人敏捷地落腳在他身邊。

  九十四側目一望,眼底似有淺淡笑意:「來了?」

  提燈手裡握著一隻玉雕小鳥,沒有接話,只靜靜蹲下身,蹲在九十四腿邊,將下巴枕在扶手一端,一眼不眨地凝視著昔日好友。

  不像好友,興是父兄。

  九十四微揚唇角,伸手撫摸提燈頭頂:「你長大了。長得很好,很乾淨。」

  不知是他下手太輕,還是因他過於消瘦,那手掌放在提燈發頂,力道似鴻羽一般輕。

  提燈仰頭蹭了蹭他的掌心:「你不好。」

  九十四笑而不答,收回手,偏頭看著提燈,溫聲道:「你現在,叫提燈?」

  提燈點頭。

  「他待你很好。」九十四恍惚片刻,「給了你名字和自由。有名字,就有完整的人格。」

  九十四的目光移到庭中花草,又喃喃重複了一邊:「他待你很好。」

  「回去吧,提燈。」他說,「天亮了,再來見我。」

  提燈臨走前把玉雕小鳥塞進九十四手中,九十四認出那是曾經的烏鴉。他生命中最好的兩個朋友都在今夜來看他。

  次日白斷雨入府,阮玉山迎了人,再三向白斷雨確認針灸之術萬無一失。

  「老子說了,我是人,不是神仙。」白斷雨連夜飛書差人從毓秀閣送來銀針,一大早拿到便匆匆趕來,此時很不耐煩,「老子就算給他針灸完了,醫活了,他自己想死,把疏出來的玄氣給逼回去,那我攔得住嗎?」

  ——這只是白斷雨用以打比方的一時戲言。

  話落了口,卻叫阮玉山神色一僵。

  眾人退出房門時,阮玉山惴惴走了幾步,又回頭對走向床鋪的九十四說道:「阿四,我會等你醒過來的。」

  九十四並不接話。

  待阮玉山快要跨出門檻,他才忽地叫住。

  「阮玉山,」九十四站在床前,側首而睨,「你憑什麼覺得,我會願意醒過來?」

  春風垂打廊下竹鈴,叮鈴輕響。阮玉山關門的指尖一顫。

  「又憑什麼覺得,我會願意活下去?為了你?」九十四嘴角不著痕跡掠過一抹譏笑,「石窟壁宮裡,我是鬼頭林的守墓人。你到那裡去問問,遍地冤魂,準不準你我的緣分?」

  那日阮玉山在房門外守了整整五個時辰。

  從朝陽如火,到掌燈時分。他對著一同守候的謝九樓和提燈,講述他和九十四從無到有的一切。

  先是說到提燈。

  阮玉山說他見過提燈。

  就在提燈十三歲那年,天子城鬥獸場,提燈失手打死一個同族被九十四狠狠教訓那次。那時阮玉山就在客席上,一眼相中的是提燈——如此兇悍的蝣人,當拿回去做最上乘的祭品。

  可惜被三姑娘拒了,說百十八太小,不賣。

  再後來他年年都去鬥獸場,年年看百十八那張年輕稚嫩的臉上如何爆發出殘忍兇悍的殺意,又一次次被身邊的人阻止。漸漸的,阮玉山的目光就轉移到百十八身邊那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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