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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燈不動筷子了。像最初來府里那樣,對著一桌子好菜,光看不碰。
謝九樓問:「怎麼不吃?」
提燈低頭,不說話。
半晌,嗡聲兒道:「……勺子。」
他說得一點兒底氣也沒有,怕謝九樓不答應。
前幾頓飯,從昨兒起,謝九樓叫他學著拿筷子,每回提燈拿起來,一夾菜,筷子劈了幾回叉,謝九樓見他對著吃的干著急,便鬆口叫提燈不使了,吩咐人遞勺子,下一頓再學。
兩頓飯下去,提燈眼明心亮,摸清楚謝九樓的脾性,回回都裝模作樣拿著筷子劈幾次叉,就哄得謝九樓讓他使勺子。
哪曉得謝九樓把他這點兒小機靈看在眼裡,今日早飯一過,對他笑眯眯道:「家裡勺子丟了,午飯只能使筷子。」
提燈悶悶不樂一個早上。
到了午飯,他開始在飯桌上磨蹭。
謝九樓鐵了心不慣他:「沒有勺子。不使筷子,就餓肚子。」
提燈對著腳尖悶了半天,最終還是摸到筷子握在手裡。
還沒抬頭去夾菜,餘光里謝九樓的坐處一空,提燈拿筷子的那隻手背覆蓋上謝九樓的掌心。
謝九樓的五指嚴絲合縫貼著他的,另一隻手繞到一邊,撐在桌沿,從身後環住提燈,傾身過去,聲音自提燈耳後低低傳來:「這兩根手指,放在這兒。」
提燈耳朵尖動了動,覺著謝九樓說話的氣兒吹得他耳背熱熱的。
等謝九樓放開他坐回去,提燈目光對著盤子裡的菜,依著剛才謝九樓在他手上幾個來回留下的記憶,試著夾了一筷子菜。
夾進碗裡,他馬上抬眼看著謝九樓。
謝九樓面帶讚許點了點頭:「再夾一次。」
提燈又緩慢而用力地夾了一筷子。
等他再度望過去時,謝九樓說:「吃飯吧。」
提燈眼睛一亮,驀地把右手兩支筷子並起來握住,伸出左手就要往盤子裡抓菜。
謝九樓早有預料,一把逮住提燈手腕,拎著他袖子慢慢提上去,拿到一邊:「不,准。」
提燈顯而易見地不開心了。
他甚至想收回自己的玻璃珠。
這頓飯吃了小半個時辰,暫時消耗了提燈對食物以及謝九樓的大半興趣。
飯後他蹲在屋檐下,烏鴉又給他叼來一顆金珠子,他藏在懷裡,躲著謝九樓生悶氣。
謝九樓也不惱,只裝看不到,自顧去外頭晃了一圈,回來時手裡提著一包油紙和一個布袋子。
提燈瞧見這人過來,轉了個方向接著蹲,只拿後腦勺對著謝九樓。
謝九樓在他身邊石階上坐下,慢悠悠拆著油紙袋子,裡頭露出軟軟的幾塊白糕,還是熱的,才出鍋。
提燈聞著味兒,悄悄側過臉來。
謝九樓捧著手裡的糯米豆餡糕遞過去:「要不要吃?」
提燈視線凝在白糕上,又挪上去對著謝九樓。
謝九樓明白那意思,無非是在問他:又要用筷子?
他拿起一塊送到提燈嘴下:「這個可以用手。」
提燈將信將疑,見謝九樓沒騙他,便張嘴咬了一口。
一口進去,又甜又糯,餡裡帶著點兒油,糯米皮咬開,豆沙立時化在嘴裡。
提燈忙不迭去咬剩下的。
謝九樓笑吟吟看他吃完一塊,正要再拿第二塊去喂,就被提燈瞥見他指腹沾著糕面上一層黃豆粉。
下一瞬,提燈伸出舌尖去舔了一口。
謝九樓一愣,猝不及防被提燈舔了另一根指頭。
他慌慌收手,指尖蜷在袖子裡,上頭還存留著又溫又濕的觸感,謝九樓卻覺著,那有根筋,提燈舌尖兒一過,像有細密的倒刺,颳得他指腹麻麻的,順著顫到耳朵里,叫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提燈咂咂嘴,目光轉向他手裡的布袋子。
謝九樓這才回神,咳了一聲,鬆開袋子口,恨不得把頭埋進裡邊。
「北方的奶疙瘩,要數漠塹做的最好吃。」他一面說,一面從口袋裡拿了奶白色的一塊出來,「今兒你運氣好,有個漠塹人來城裡,最後一袋,叫我買了。」
謝九樓本想餵過去,頓了頓,還是把奶疙瘩塞到提燈手裡:「嘗嘗。一點一點兒嚼,別全吞了。」
提燈放進嘴裡,皺起了眉。
謝九樓又笑,笑出右側臉頰那個酒窩,兩眼彎彎道:「多吃幾次,就好吃了。」
提燈點點頭,手伸向那包糯米糕,又把奶疙瘩往謝九樓那邊推了推:「多吃。」
謝九樓:……
夜裡謝九樓無事,因著如今也懶得與提燈分開睡,看了幾頁書,想起阿嬤重孫年初出生,自己當時不在,便琢磨著,到玉室里找了快巴掌大的翡翠石,照著生肖,打算雕個小老鼠。
彼時提燈才從外頭沐浴了回來,剛跨進門,就見謝九樓拿著刻刀鑿翡翠,手裡老鼠已經模糊成型,登時來了興趣,坐到謝九樓几案下的地板上看。
謝九樓隨手扯了個羽面雪狐皮的墊子遞過去:「當心冷。」
「不冷。」提燈兩手疊在桌面,下巴靠過去,聚精會神看著那隻玉老鼠。
謝九樓眼角掃著他,心裡一拐彎兒,低頭問:「喜歡?」
提燈抿嘴,眼神直勾勾的,答案全寫裡邊了。
謝九樓順水推舟:「你明兒把筷子使順了,我給你做個更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