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提燈問:「兩下行不行?」

  謝九樓眼一橫。

  提燈說:「那就一下。」

  這才叫謝九樓緩了臉色,慢慢兒低頭過去,輕輕和提燈挨了下嘴。

  親過了,謝九樓雙唇一離開,提燈自個兒抿了抿,像沒嘗到味兒,還要跟著湊過去,被謝九樓捏著後頸拉開:「別得寸進尺。」

  ——還生著氣呢,還想親幾下?

  提燈見沒得商量,便耷下眼皮不說話。

  謝九樓手一松,他又游魚一般鑽到對方懷裡去,不討親嘴兒了,就摟著謝九樓的腰不撒手。

  兩個人無言半晌,不知房中是燈燃盡了,還是窗沒關緊,打哪飄過一陣風,幾個眨眼,便黑了下來。不多時,才又浮出片片月光,寒沁沁的,更添幾分說不出的冷清。

  謝九樓下巴擱在提燈頭頂,一手穿過提燈肋下抱著人,一手摸著提燈後腦,眼底幽幽暗暗,終是問道:「自己下那麼重的手,疼不疼?」

  提燈點頭:「疼。」

  「我當你不知疼的。」謝九樓想到他下午那副神態,便忍不住想提聲訓人,臨了還是心疼多些,一下一下順著提燈的頭髮,說,「下次別這樣了。」

  提燈不吱聲。

  謝九樓知道,這是提燈不答應他。

  提燈答應他的事,一定會說「好」,不答應他的事,卻不一定回說「不好」。

  像此刻這般裝聾作啞的時候,倒更多些。

  倘或下次他再一聲不吭挨了傷回來,提燈還要效仿今日這麼幹的。

  「你啊。」謝九樓嘆了口氣,漸漸合眼。

  許是太過疲憊,他還有話想說,腦子卻愈發混沌,東拈一點西想一陣,有一句就說一句,也不管倫次了。

  「他日我再傷到或如何,若還有救,隨你怎麼胡鬧好了。若沒救,你怎麼能叫我帶你去死呢。你逼我發這誓,未免太狠。」他聲音漸小,最後只動幾下唇,話沒說完便睡著了,「你就是仗著我,仗著我拿你沒法子……」

  提燈默默聽著,聽到謝九樓的呼吸變得勻長,和他耳邊的心跳聲一樣平穩時,才偏了偏頭,貼著謝九樓左胸腔的位置小聲說:「你不會沒救的,謝九。我要你活,沒人敢讓你死。」

  -

  黎明。

  謝九樓在漆黑的夜色中睜眼,眸色清明,提燈在他懷中不知已熟睡多久。

  他試著把自己的衣角從提燈手裡拽走,稍一拉,提燈便蹙眉呢喃了一聲。

  這招行不通,謝九樓無奈往外側的枕頭下摸了摸,好不容易摸到那個木雕,塞進提燈手裡,趁機把衣角扯出來,提燈正要皺眉,謝九樓便附過去,輕輕拍著提燈手背,要他拿好:「這也是謝九的。」

  不曉得這話是否當真入了提燈的夢,謝九樓握著提燈的手等了一會兒,再放開,便沒什麼動靜了。

  他光腳下了床,拎著暗雲紋刺繡錦軟靴走到門口,只把門拉開一肩寬的縫。

  外頭夜風颳進來,床帳晃了晃。

  謝九樓回頭一瞥,見方才自己給提燈蓋好的被子還沒被蹬開,便趁風勢歇了,趕緊側身出去,關上了門。

  門外,楚空遙靜立廊下,笑吟吟等著謝九樓穿鞋,手裡還提了兩壺梨花白。

  待人收拾好轉過來,他將手中白瓷酒瓶扔了一個過去,謝九樓穩穩接住,沖他使了個眼神,兩個人便往更遠處走。

  走到離客房夠遠,提燈不會被吵醒的地兒,他二人才放慢了腳步,尋著個空曠的處所。倚欄一望,便是樓下中庭,抬頭方見天井之上,月明星稀。暮春初夏,已有蟋蟀走蟲在起伏鳴叫。

  「也不必將他寶貝成這樣。」楚空遙拔了塞,眼風在提燈房前一過,笑道,「放你手裡養著,只怕越養,越嬌慣。白玉娃娃都沒他容易碎。」

  這打趣話謝九樓三百年來不知聽了多少,早已學會置之耳外,只淡淡解釋了一句:「他覺淺,總不安眠。」

  楚空遙彎了彎眼,不置可否。喝了口酒,又問:「他今兒怎麼同你鬧的?竟折騰成這樣?」

  「你倒來問我。」謝九樓眼鋒刀子一樣殺過去,惱道,「才同我千叮嚀萬囑咐不要讓他瞧見這傷,我想著在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認了你的話。不過轉眼功夫,你又跑去他那兒吹哪門子風?唬得他一進來就套我話。我也沒料到,他那時在無界處,再安分守己不過,如今經兩遭事,才看出來,竟是個最不擇手段的。過去三百年,我反倒小瞧了他。」

  說到這裡,他便嘆了口氣,一口酒也喝不下:「……他平日裝得那樣乖,每每恰到好處,都只是拿捏我的手段罷了。」

  「手段?」楚空遙雙肘撐在欄杆上,二指拎著壺口,伸到外頭,壺身懸在他指下搖晃,「我瞧他那樣子,若想拿捏別人,可不會使對你這樣的手段。再說,你堂堂謝九樓,金身鐵骨般的一個人,頭髮絲兒都比刀尖硬,誰敢拿捏?誰想拿捏?——動手前還得掂量自己幾個膽幾條命。怎麼他風一吹就倒的一個病秧子,說把你拿捏就把你拿捏了?他裝不裝都一樣。你們一個樂得演,一個樂得信。倘或你真不願意,他拿捏得動幾分呢?這也不是一時的事。裝傻充愣三百年了,你現在才跑來演後悔、演清醒,給誰看?」

  謝九樓耳根子一熱,閃開目光,食不知味地喝了口酒。

  辣味過喉,他自個兒想想,竟把自己想笑了,一拳頭摜在楚空遙肩上:「你拆台拆得未免太不留餘地。」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