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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鐵鍬下去,小小的樹苗露出根系,細得像蟲子的觸角,又密又雜。

  林炎徹底變了顏色,這確實不是靈樹。

  靈樹虧損乃過度消耗所致,然畢竟是千年靈樹,又得林氏老祖照拂,根系粗壯只長未縮,哪會是這般模樣。他氣憤難平,揪住樹頭粗暴一扯,連著小樹一齊被薅出來的,還有被細密根系牢牢裹住的幾截破敗蛇身,以及攀在蛇身上的無數小蟲。

  黎白沿倒抽冷氣:「是花蛇。」

  花蛇是林炎霍紙去山中尋人時偶遇的異獸,靈智將開未開卻頗有修行緣分,二人願做成全便將其帶回霍宅,借靈樹之氣行修煉之事。與它一併帶回的還有那隻叫不出學名的怪鳥。

  現在花蛇慘死被埋於假靈樹底下,那怪鳥呢?

  林炎的眼珠子更紅了,掄鐵鍬發瘋似的掘土。

  黎白衣輕推黎白沿,黎白沿趕忙上前阻攔:「炎哥你冷靜點,別挖了。」

  林炎握鐵鍬的手不斷加力,木製槓頭不堪重負,竟硬生生被捏成碎屑。

  隨著鍬頭落在地上發出的悶響,林炎周身氣場劇變。狂躁、憤怒、急切化為鋒利、冷硬、沉寂,猶如爆發的火山沉入冰川,再炙烈也終究冰封成骨。

  黎白沿撒開手連連後退,這樣的林炎不僅陌生,也催生出他靈魂深處的畏懼,那夜他以為自己必死都沒有激發出來的徹骨恐懼。

  林菲菲美眸含淚,身軀顫抖。不同於紙爺暈倒帶給她震驚和緊張,林炎是真正牽動她情緒的人,別管江湖上有多少火爺的傳聞,林炎每次出現在她跟前都是一副桀驁不馴臭小孩的德性,在她心裡,林炎始終是那個有些叛逆有點乖的孩子,是除了她丈夫和兒子以外最親的人,骨子裡連著斬不斷的熟悉與親切。

  直到此刻,她親眼看見林炎變了個人,明明是同一張面孔卻令她怎麼都叫不出他那個她熟悉的名字。她一直以為上回自己遇襲時的林炎便是他獨自闖蕩在外的樣子。

  原來不是。

  眼前的林炎,是堪比紙爺一樣的,仿若神話中走出來的異人。

  一個有些天賦卻終歸只是肉眼凡胎的孩子到底經歷過什麼,才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黎茂殷伏在林菲菲身上的手重了許多,他的心中亦充滿震撼與驚奇。

  唯有黎白衣不動如山,只那眼底的銳利不曾褪去。

  他說:「盜走靈樹的人對靈樹,對這院子都十分了解,對你二人的行蹤亦盡在掌握。」

  黎白沿偷偷嘀咕:「這說的不就是你和我麼。」

  黎白衣沒做解釋,他相信林炎也不想多聽廢話。

  林炎確實沒有往這邊看過一眼,他低垂眼眸,腦海中儘是他回到焚城以後的所有畫面。他猛然轉身直奔停屍房,裡面的三口棺材都沒空著,其中就包括那具被他偷去充當林擲的新死男性屍身。

  屍體雙目圓睜,僵硬的嘴角維持著怪異的弧度。

  林炎的拳頭捏得咯咯直響。

  跟過來的黎白衣只看一遍便已想清楚全部癥結。

  他對同樣好奇卻不敢向林炎發問的黎家老小解釋道:「這具屍身被人動過手腳,充當了盜靈樹一夥的眼線。」

  黎白沿瞧瞧那具被反覆折騰過的屍身,直咧嘴:「敢把動過手腳的屍身送到紙爺和炎哥眼皮子底下當眼線,他們這是目中無人了麼。」

  黎白衣:「屍體送來時就是一具普通屍身,動手腳應當是在它假扮林擲的那段時間裡。」

  瞥一眼屍身,黎白衣語調都沉了三分。

  「若我所料不錯,這人的死亦是有人精心安排。」

  一個體貌與林擲高度相似的男青年,在林擲受傷入院後不久慘死,死後怨念難消,兇手下落不明前,屍身只能寄存在霍紙這裡。

  後面的事,皆乃水到渠成。

  黎白沿背後直冒涼氣,他一直覺得林擲林欖兩兄弟間的換身是在林炎全權掌握之中,如今再看,他炎哥的步步為營竟全在人家的未雨綢繆里。

  何其可怖。

  如果林炎沒有借用這具屍身冒充林擲,那假林欖大概率要在林炎胸口捅一刀才能繼續後面的換身大計。林炎再厲害也扛不住這一刀,所以他必須借用那具屍身;一旦他動用了這具有心人特意「送」來的屍體,便等同於給對方提供了在屍體上動手腳的契機。

  剛送來霍宅的屍首,霍紙都會仔細檢查,而在屍體頂著林欖家主的身份在外頭髮了一圈瘋,被林炎用真林欖換回來以後,反而沒人會去詳查屍身有無異樣。就算察覺到上面沾染些許陰邪之氣,也不會往這方面想,因為林欖家主死於與邪祟的混戰中,假林欖想要偷天換日,自是要做到天衣無縫。

  林炎的胸膛幾個劇烈起伏之後回歸平順,他懶得去反思到底哪一步算計了別人,又是哪一步被別人給算計進去了。頭腦交鋒向來失之毫釐謬以千里,此刻復盤已無意義。

  他快步回屋,昏迷的霍紙不知何時轉醒過來,一雙空洞的眼直勾勾盯著天花板,紙白的面上透出若有若無的黑氣。

  林炎矮身,幾乎貼到霍紙眼前。

  霍紙好半天都沒眨眼,直到林炎那一遍遍低喃似的呼喚灌進他失聰一樣的耳朵。

  「阿紙。」

  「阿紙。」

  「別怕。」

  霍紙轉動凝固的眼球,渙散的瞳孔慢慢對焦在林炎那張春風化雨的溫柔臉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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