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 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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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光火石間,一個詭譎的念想赫赫冒出心尖,內侍總管登時被這突如其來的想法驚得一身冷汗。

  為免御前失儀,忙斂了心思,躬身垂眸,立在那裡,任由冷汗浸濕裡衣,可那令人四肢百骸的念想,一旦萌生,又豈是說收斂就能收斂的。

  這廂,內侍總管兀自心頭驚濤駭浪,那廂,皇上語落,韓朝恩如同執行命令般將茶盞端起,只輕呷了一口,登時眼睛微眯,露出享受的表情,那一瞬,整個御書房,安靜的只有外面雪落的簌簌聲。

  清茶入喉,滿面沉醉。

  皇上含笑看著他,「如何?」

  韓朝恩微眯的眼睛睜開,眼底面上帶著流連不舍,「實在絕妙。」

  皇上當即哈哈大笑,「朕那一翁雪水,送你了。」

  韓朝恩滿目感激,「謝主隆恩!」又是一番行禮,禮畢落座,韓朝恩道:「這麼些年,臣從未過問過陛下任何政務之事,就是怕臣的思想左右了陛下的英明決斷,可眼下有件事,臣實在不得不說。」

  皇上臉上笑容一寸寸收斂。

  他才將鎮寧侯削爵革職將賀之年收押入牢,韓朝恩就冒著大雪來了,難道數年不插手政務的他,是來為鎮寧侯求情的?

  心頭思緒浮動,皇上看韓朝恩的目光,微微有些變化。

  雖說鎮寧侯與賀之年罪無可赦,可若韓朝恩開口,這個情面,他還真得給!

  只是……

  心頭微微一吸。

  深諳世故如他,儘管心頭不悅,面上神情,卻並無任何異處,被收斂的笑容恰到好處的餘下一兩寸,掛在嘴角,皇上道:「何事竟然能讓你憋在心裡?」語氣甚是溫煦。

  韓朝恩便道:「繼二殿下被問斬,三殿下被貶為庶民流放苦寒之地,眼下朝野上下,尤其市井百姓,無不在議論揣測紛紛,說陛下有意將這萬里河山交到四殿下之手。」

  提起蕭煜,韓朝恩的面上浮動出一抹痛心疾首之色,看的皇上眼角一抽。

  才因為韓朝恩並未提及鎮寧侯府一事而松下一口氣,心頭就被另一種情緒占據盤亘。

  他兒子是有多無能,竟然讓韓朝恩露出這樣的表情,嘴角一顫,皇上沒有說話,只沉默看向韓朝恩,以目示意,讓他繼續說。

  「這些年,臣從不干預陛下任何決斷,可這萬里江山的繼承人,還望陛下三思。四殿下是何脾性,想必陛下比臣更清楚。」

  「臣不是反對四殿下執掌江山,臣只是覺得,以四殿下目前的樣子,他實在難以將這萬里江山統領的如同陛下一樣風生水起。」

  「固然四殿下與赤南侯府的顧玉青聯姻,背後靠上了赤南侯,可如今祁北姑蘇家已然絕種,僅憑一個顧臻,除非他有神仙相助,獲得什麼分身術,否則,他怎麼憑一己之力抵擋得住遼東,南越和滄瀾。與此同時,還要承擔四殿下所不能承擔的那些朝堂政務,只怕,就算把顧臻累死,也做不到。」

  韓朝恩的話,說的可謂發自肺腑。

  皇上起初因為他對蕭煜那份不經意間流露的態度而心頭膈應,卻是隨著他這番話,漸漸蹙眉深思。

  越是深思,越是心頭無力,恨不能把蕭煜那頭蠢驢拉到面前毒打一頓,那個不爭氣的逆子!

  他要但凡上進些……

  心頭氣息漸沉,耳邊韓朝恩的聲音又起。

  「不過,這些也怪不著四殿下,實在要怪,只能怪陛下。」說完這一句,韓朝恩自知僭越,當即起身,雙膝跪地。

  皇上眉頭一擰,「怪朕?」

  韓朝恩一副大不了一死豁出去的表情,梗著脖子,道:「若非陛下溺愛,對四殿下一向放縱不管,四殿下何至於到今日這般地步,他的不學無術放蕩不羈,朝野上下,無人不知,只怕山野村婦都知道四殿下的那些荒唐事。」

  皇上嘴角一顫。

  韓朝恩,你今兒來,是來批鬥煜兒的還是來批鬥朕的?

  「讓這樣一個皇子登基,陛下難道就不怕民怨沸反,引起百姓暴動嗎?倘若真的發生暴動,四殿下沒有半點攝政經驗,他要如何應對?就算他扛得住壓力,那朝中大臣呢?有幾個是對他心悅誠服,甘心被他驅使甘心聽他吩咐的。」

  「若是不得朝臣百姓擁護,四殿下這江山,可還坐的穩?更何況,還有大把的奸臣佞臣,這些人,無時不刻想要伺機作亂,四殿下之下,還有那麼多年幼皇子,他們隨時都能推翻四殿下,另立新君。」

  「到時候,君弱臣強,被新擁上位的皇子,就成了那些奸佞之臣的傀儡,這天下,狀似姓蕭,可實則……」

  慷慨激昂一番陳述,言罷,一口濁氣從胸腔幽幽嘆出,嘆的極長,仿佛這些憋在他心頭良久的話,終於一吐為盡,他能心中一輕了。

  言落,韓朝恩在地上重重一個磕頭,「臣以下犯上,這些話,實在大不敬,求陛下賜罪,只是,能將此言陳述陛下,臣,萬死莫辭!」

  隨他言落,皇上抬眸朝他看去,落目就是韓朝恩高高拱起的脊背,那因為當年替他擋下一碗毒湯而拱了一輩子的脊背,不由眉眼微動。

  韓朝恩的話,雖然說得犀利,可卻字字箴言。

  這些話,若是御史說出,他只會覺得,御史是受人指使,在彈劾煜兒,可從韓朝恩口中說出,皇上卻是心思一層深過一層。

  他說的對,一字一句,都對!

  是他慣壞了煜兒!

  一個深吸氣,隨著胸腔起伏,皇上吐出一口比韓朝恩還要悠長的濁氣。

  「愛卿起來說話,你忠言逆耳,朕又不是昏聵主上,連這點話也受不住,算什麼明君。」抬手一揮,道。

  韓朝恩重重磕頭,「臣謝陛下不降罪之恩!」行禮過後,艱難起身。

  待他落座,皇上命人給他重新續上熱茶,道:「依你之見,這新帝該擇何人?朕的九子?」

  疑心深重如皇上,即便對韓朝恩百般信任,到底還是問出這樣一句話。

  如鷹的眼底,閃爍著不露痕跡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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