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她自小喪母,沒半年他爹就娶了二姨太,幼時一到雨天她就哭鬧,尤其難養,沒有生母庇護,奶媽待她並不上心,家中大小僕人為了讓她停止哭鬧便常恐嚇她,甚至將她身上掐得青一塊紫一塊。

  二姨太嫁過來後經常煽風點火,說凌家這長女生來命硬,客死了大太太,整日鬧得家中不得安寧,如此,她爹便對她煩得很,鮮少去看望她。

  凌安便是在這一群不懷好意的姨娘和僕人之間長大的。

  九歲那年家中來了個四姨太,很得阿爹寵愛,進門後屢次針對凌安,三番五次去老爺面前說她一個姑娘占著南邊最大的屋子不像話,非要叫她搬出閨房騰出地方來。

  後來凌安與四姨太起了爭執,四姨太便暗中命人殺了她自小養的貓,屍體投入她喝水的井裡,她發了燒連做了好幾日噩夢,夢到慘死的大少爺喵嗚委屈地鑽進她懷中。

  她還沒到阿爹面前告狀,四姨太便哭得梨花帶雨,說教不好她,那幾日下了大雨,她連床都下不了,阿爹不顧她高燒不斷,反過來訓斥她。

  雨停了,她燒也退了,不吵不鬧,拿著阿爹的玉扳指出去請了位城中有名的小生來家裡唱戲,幾房姨太太都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前來聽戲。

  她命下人上了不少好酒,曲散之後,小生授意來到四姨太房中找她。

  她算準時間讓人將阿爹引去四姨太處,推開門看見的便是衣衫不整的四姨太倒在小生懷中咿咿呀呀地唱著戲,好生快活。

  阿爹一氣之下將四姨太趕出家門,只是沒多久,又來了五姨太,家裡新人換舊人,舊人越來越失寵,只有凌安在這暗流涌動的變換之中愈發狠厲,逐漸得到她爹的重視,直到她爹將掌家大權交給她。

  所以凌安向來只信奉一套道理,這世間的人對於她而言分為兩種,利與不利,不利的則當機立斷。

  當她聽聞打小以來所受的磨難和即將要承受的一切皆因眼前人時,陳少昭便被她無情地劃為對她最不利的那類人。

  凌安慢條斯理地削完一整個蘋果,將蘋果放在精緻的瓷盤中,切成了幾小塊,在陳少昭停下聲音時,她將瓷盤遞給了他。

  那雙絕美的鳳眼裡是空洞而冰冷的眸光,最終透著絕情凝結成霜。

  在陳少昭接過瓷盤的瞬間,她將刀子插入他的身體,不帶一絲情感地說:“你可以離開了。”

  他在醫院躺了一個月,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幸而撿回一條命。

  陳少昭被人刺殺的事一時轟動各方,流言四起,都說他和日本人交往頻繁,被中.共地下黨暗殺,也有人說他動了右.派利益因此與右.派.黨.內人士結仇,眾說紛紜。警察署里和他相熟的警官來探望他,幾次詢問他兇手的樣貌,都被他應付過去。

  這些流言傳到了安華賓館,就連陶兆之都大為驚訝,說那天陳先生從他們這裡走時還好好的,以陳先生在警察署的影響力,這兇手八成是跑不掉了,逮著不死也脫三層皮。

  凌安冷漠地看著周遭發生的一切,做好了被逮捕的準備,反正接下來的日子在牢里過還是提早被送上黃泉路都一樣。

  意外的是,一個月過去了,她安然無恙。

  陳少昭再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整個人消瘦不少,但依然體面。

  他來到她面前,從身上拿出一個圓壺鏤空狀的鳳凰鎏金香囊,對她說:“我來向你賠罪,希望你能收下。”

  凌安心緒複雜,她差點殺了他,他反倒弄了個這麼精巧的玩意哄她消氣。

  她抬起眸無聲地望著他,什麼話也沒說,順手接過香囊扔進櫃檯里,不再搭理他。

  他依然會隔三差五來飲茶,碰上凌安得空,他仍然會停下與她聊兩句,還將她帶去了僧娑洛,自此她便結識了僧娑洛里的其他成員,陳少昭不在廣州的日子,她也會經常跟那群人集會。

  儘管她對他的態度依然疏離冷淡,但這並不妨礙他去各地給她帶來種種稀奇的洋貨。

  有時新的圍巾、手包、裘皮大衣,法國女人喜歡用的香水,有次還給她帶來一雙粗跟的羅馬小涼鞋,那時周圍沒有女人這麼穿,不少深宅大院的女人甚至還在裹小腳,這雙露出腳面和腳趾的涼鞋無疑是大膽前衛的。

  他告訴她,這次他前往上海,瞧見那裡的摩登女郎們都這麼穿,他們稱之為“遠東的巴黎”。

  1937年8月31日,那是灰暗的一天,日軍首次空襲廣州,最繁華的商業地段頃刻之間成了廢墟。

  得到消息的時候他身處維多利亞港,在所有人外逃時,他執意往回趕。

  整座城的上空充斥著火藥和血腥味,他一路尋去,滿街的焦土和殘磚讓他心急如焚,當他終於看見安華賓館完好無損的招牌時,腳下生風衝進賓館。

  賓館裡亂成一團,早已沒了昔日整潔有序的模樣,隨處都是斷臂殘肢的傷患,或是抱在一起痛哭的老小,地上、走廊、樓梯擠滿了無家可歸的難民,甚至沒有下腳的地方。

  他在混亂中找到了陶兆之,陶兆之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肩膀被陳少昭握住時嚇得大叫,回過身看見是他,像見到救世主,握著他的手哽咽道:“家沒了,家沒了啊......”

  陳少昭緊盯著他問道:“凌安呢?她在哪?”

  “市、市立小學......”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