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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聲一遍遍盪了下來,蔣裔輕嘆了聲,站起來朝外走去。

  他離開後,簡玟又將目光看向其餘幾幅畫,同樣的人物,同樣的著色,同樣的畫面,再看去時,她忽然有種血液倒流的驚悚感。

  蔣裔剛走上去簡玟就聽見了丁文竹受驚過度的叫聲,她不知道蔣裔是怎麼打發丁文竹的,沒多會兒他折返回來的時候已經換掉了那件全是血漬的襯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對她說:“我讓文竹先回去了,上去說好嗎?我們總不能一直坐在地上。”

  她撐起身體剛要起身,腿麻地又趔趄了下,蔣裔伸手來扶她,她仍然下意識躲開了,他收回手,眸里的光暗了下去。

  回到一樓後,簡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好像身體中的力氣都被人抽走了,她拖著步子走到落地窗邊,蜷縮在躺椅上。

  三少爺立馬跳了過來靠著她,她閉著眼整個人異常安靜,像睡著了一般。

  蔣裔給她倒了杯熱水放在她的手邊,又拿了毯子過來替她蓋上。

  簡玟依然沒有動,合上的眼皮卻不停跳著,她突然出聲道:“你為什麼能記得?”

  蔣裔停下腳步回過身,乾脆拖了把椅子過來,坐在離她不遠處對她說:“你是說記得你嗎?十八歲那年很多事情就想起來了。”

  “以前都是這樣?”

  “每一世都是這樣,到了這個年齡所有以往的事會慢慢記起來,好的,不好的......”

  她記得剛才地下室的畫作只到他17歲,再之後他似乎就停止畫畫了,如果他十八歲恢復前世記憶,那這件事應該就是直接影響他畫畫生涯的關鍵。

  “你找過我幾世?”

  “每世。”

  簡玟的睫毛劇烈顫動了一下。

  “為什麼要找我?”

  樹影無聲搖晃,夕陽悄然落下,漫長的沉默過後,她睜開眼看著他,他眸里的光穿過層層迷霧,道道屏障,落進她的心臟。

  “你是我髮妻,血肉相融豈能分?”

  她眼圈泛紅,唇邊卻掛著冷笑:“你又在跟我說故事?”

  他只是看著她,不苟言笑,眉宇之間是她未見過的鄭重之色。

  “這麼多人口,你每世都能找到我?”

  蔣裔垂下了視線,他的聲音變得低迷:“多數情況,窮極一生也打聽不到任何關於你的消息。”

  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埋葬了多少世的彷徨和孤獨。

  簡玟收起了冷笑:“總共找到過多少次?”

  “六世。”

  ......

  第二次他打聽到她的蹤跡時,她已經不在人世了,他只尋到了埋葬她的地方。他經常去看她,總有孩子在那附近放牛,味道不好聞,他就拔光了附近的草,種上了帶刺的花,從此,她長眠的地方花香縈繞,沒有不速之客再來打擾她。他在不遠處蓋了座房子,那一世,他的餘生與“她”而伴。

  第三次他找到了她的後代,是個七歲的男孩,過早喪母讓男孩的童年過得並不好,生父鬱鬱寡歡終日酗酒,時常對他拳打腳踢,沒兩年,他生父因酗酒過量不治生亡,他便把男孩接來身邊養大成人。男孩喜愛聽他說征戰沙場的事跡,他就教他兵法,騎射。長大後他的文武才略得到為國公賞識,入了他的麾下,武德八年在北疆抵禦東突厥入侵時立下戰功。

  ......

  他停下了講述,暈黃的光鍍在他沉靜的面龐上,往事沉浮,歷經了數個世紀,最終淪為一段段隻言片語的故事,有些事情再想起來他也覺得模糊了,只是執念太深,每一次離開人世的淒涼都歷歷在目。

  “第四次呢?也沒見到?”

  “見到了。”

  他的眼裡忽然透出了些許滄桑和無奈,顯得那麼悲涼。

  他對她說:“那時你11歲,而我,73了。”

  簡玟的神情頓住,她突然就讀懂了他的悲涼。

  那一年永曆帝被殺,南明覆滅,幾位舊明軍將領打著“復明”的口號找到他,他自知時日不多,無心再應對世事紛爭,便回到了開封。

  在他抵達開封的第九日,探子來信,說在幾十里外的村子有個女娃娃一到雨天就哭,生來背有胎記,和他要找的人特徵相似。

  幾十年來,他收到各方探子諸多類似的消息,無一例外,全都撲空。

  油燈枯盡,他已不抱希望了。

  在得知這個消息的第二日他大病一場,有預感大限將至,還是在臨走前讓人將他送去了那個村子,想最後確認一眼。

  那是個雨後的黃昏,小女孩穿著灰布衫,頂著雙螺髻和一群孩子玩。

  他坐在大樹下看著,在人群中一眼認出了她,稚嫩的臉蛋水靈靈的,只是出生不好,都入了秋,腳上還是一雙單鞋,衣服也像是家姐穿剩下來的,磨得發了白。

  他讓人給她送來一套新衣服和棉鞋,她滿眼都是欣喜,卻撅著嘴告訴他,娘親不給她拿別人的東西,他便差人送到了她家中。

  再來看她的時候,她手上的艾窩窩被其他孩子撞掉了,她氣得追著他們跑,那些孩子從地上撿泥巴砸她,她的新衣裳被砸髒了,不再追了,站在原地掉眼淚。

  他拄著拐杖走到她面前,把她牽到到大樹下,將她抱到腿上,替她擦掉泥巴,讓人買來山楂糕和松子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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