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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煙走過去,見他頭也沒抬,有些害怕,不知該如何開口。
“今夜,孤本已休息了,是昭華姬有事求見,孤才一直等到現在。”紫修抬起頭,輕輕笑了一聲,“所以,昭華姬並非有計共圖,而是在琢磨著,如何再與孤再吵一架?”
尚煙垂頭道:“對不起。”
“哦?昭華姬道歉,所為何事?”
“今晚,我錯怪你了……”尚煙輕嘆一聲,“青寐姐姐都告訴我了,傳話之人不是你,而是沙翳自己看到的……還有,我還說了好多過分的話……”
“例如呢?”紫修揚眉道。
“我說你花心、薄情,不懂情為何物,但其實你是有意中人的……唉,我好蠢。真的對不起。”
“青寐真是……”紫修握緊手中黑子,蹙眉道,“孤看她最近是太閒,才有時間滿嘴譫語。明天起,給她安排多點活去做。”
尚煙不想害了青寐,趕緊岔開話題:“對了,你為何會知道活杏屏風的做法?可是紫恆告訴你的?”
紫修愣了一下,道:“嗯。”
“難怪呢。”尚煙喜道,“這可是我娘發明的哦。”
“孤知道。所以?”
“所以,我還是要向你鄭重道歉。”尚煙求生欲滿滿,誠懇道,“若是可以,我想做點什麼,來補償自己的過錯……”
“好了好了。”紫修把棋子放下,咂了咂嘴,“孤是男人,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一個女人,還是自己弟妹要補償。”
尚煙“噗嗤”一聲笑出來。
紫修道:“笑什麼?”
“沒什麼。”她只覺得青寐姐姐說得真對,但不敢再提青寐,以免害了青寐,“我只覺得,我這大伯哥,骨子裡真是好傳統哦。”
“你和紫恆沒成親,叫孤大伯哥,成何體統?”
“好好好,原諒我的失言,東皇魔尊。”尚煙見他起身,不再下棋,探頭看了看他的棋盤,“我是不是打擾你研究棋局了?”
“沒有,孤已下好了。”
“哦……”
紫修本想說:“還有別的事?”但她若說沒事,只怕很快要走了,把話咽了回去。
可是,奈落的夜晚很冷,尚煙太瘦,衣服穿得也不多,確是時候回去休息了。
抬頭看看尚煙。她穿得很薄。他本想問她要不要喝點酒暖身子,但覺得她一個姑娘,大半夜地和男人喝酒,不太妥。最後,他嘆了一聲,走過去,把身上的大氅脫下。
“奈落不比佛陀耶,晚上冷。”紫修本想將它披在尚煙身上,頓了一下,還是遞給她了,“神界使臣病倒在此,怕孤又要背上待客不周的罪名了。”
尚煙笑了起來。她確實有點冷了,大大方方接過,將它披好:“謝謝魔尊。”
明月之下,杏花飛落。侵蝕尚煙五感的,卻是大氅上紫修殘留的體溫、蒼蘭花香味。他說話的聲音還是冷的,聽上去卻一點也不強勢了。
終於,兩個人都放下了先前的防備。
紫修低頭看向尚煙,只見她秀髮如雲,長眉入鬢,一雙盈盈明亮的大眼睛中,既有少女的靈動羞澀,又有成年後的嫵媚動人。月色因此溫柔無限。
這一刻,前所未有地,紫修深深理解了父親詩中的含義。
起初,這不長不短的對望,令尚煙心中沒來由地甜了一下,但很快,她便覺得時間太長,不太對了。她有些慌亂,不知該把手放哪裡,只得拍拍手道:“那個,我的記憶瓶……”
“哦,對。”紫修回過神來,從懷裡拿出玉瓶,低頭握緊了一些,頓了頓,似在做什麼重要的決定,才把它交回到尚煙手裡。
“不是。”尚煙擺手道,“我不是想拿走的。是想請魔尊幫我保管一段時間。”
他的紫眸微微睜大,竟有了幾分孩童般的天真稚氣:“……為何?”
“我還要在魔界學習一段時間,自己又有些丟三落四。放在你這是最安全的。”
“你不是想毀掉它麼?”
“你說的話我有好好想過。確實,丟掉了記憶,對記憶里的人不負責,也是對自己不負責。只是……”尚煙看著瓶里的藍紫色液體,“我沒做好準備,去承受這些記憶。”
“嗯,孤幫你保管。”紫修收好記憶瓶,“對了,明天你們要逛奈落吧,孤會讓尋歌來陪你們。”
“尋歌啊……”
“你不是挺喜歡他的麼。”
“好啊。”不知為何,尚煙覺得有些彆扭,“那,現在很晚了,我回去了……謝謝魔尊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今晚的口無遮攔。”
奈落之夜,碧華無盡。杏林中煙霧瀰漫,在枝頭繚繞,身處其中,當真如墜雲間。
紫修不經意抬眸,花瓣落了他肩上、發上。
花瓣粉白,頭髮漆黑,他的眼眸卻是紫色。
如此眼熟的一幕,像是當年杏花樹下的漂亮小男孩長大了,輪廓變得清瘦,眉眼變得深邃,成熟美貌得令人意亂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