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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姑娘嫁給了下鄉的知青,家庭還算和睦,生了三個孩子。
結婚十年後帶著小兒子外出時,丈夫和另外兩個孩子煤氣中毒死在了家裡。從那之後她就沒有再嫁,艱難地把小兒子拉扯長大,幸而小兒子出息也孝順,唯一不順心的事情,大概就是她不喜歡她的兒媳婦。兒子在她們之間兩邊平衡,但是她能看出來,兒子顯然更在意媳婦的感受。
所謂兒大不由娘,正常的。
她爭也爭過,最後嘗試學著放手。家裡卻又出事了:兒子進監獄,兒媳離婚遠走。她還沒能學會放手,又慌亂地把一切都抓起來。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流逝,她以夏儀和夏延奶奶的身份活著,好像這一生也就這樣過下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就在今天在這個時刻,她冷不丁地想起了那個姓徐的年輕姑娘。
夏儀握住夏奶奶的手,她的手細膩又有力,把夏奶奶蒼老粗糙的手攥住。她有些不安地說:“奶奶,怎麼了?你為什麼哭了?”
夏奶奶這才回過神來,她揉揉眼睛,拉著夏儀在她身邊坐下,只是說:“奶奶開心,太開心了,是開心才這樣的。”
夏儀看了奶奶片刻,伸出手抱住奶奶的肩膀,把頭靠在她的頸窩裡,一下一下拍著奶奶的後背。
夏奶奶笑了一聲,像是感慨一般說道:“其實現在想想,也挺羨慕你媽媽的,她這一輩子多瀟灑啊。誰都可以丟掉,一定要過自己想要的日子。”
“就是自己瀟灑了,讓別人受苦,我就是替她受苦才討厭她的。要是我跟她沒這層關係,說不定還想做她這樣的人呢。”
夏奶奶鬆開夏儀,她蒼老泛黃的眼睛因為長時間做衣服,更眯縫了一些,好像看什麼都有點吃力。但是她現在非常認真地看著夏儀,伸手摸摸夏儀年輕的臉龐,笑得眼角的皺紋都彎了起來。
“我們夏儀,我的乖孫女,長得真好看啊。你媽怎麼捨得的呢?要是我啊,你看我一眼我就不捨得走了。我到底是做不了你媽這樣的人啊,心太軟,沒辦法。”夏奶奶再次攬住夏儀,把她抱在懷裡:“羨慕她幹啥呢?不羨慕她,她能像我這樣抱著我孫女嗎?”
“人這一生啊,到頭都是一把黃土啥都沒有,總得為了點兒什麼活著。各人按各人的想法過日子,覺得值得,這輩子沒白活就行。”
“夏夏,給奶奶唱首歌吧。”
夏儀點點頭,她迅速跑到房間裡拿出那把吉他,提著裙子坐在夏奶奶面前的椅子上:“《南泥灣》?”
這是夏奶奶平時會哼的歌,夏奶奶笑著說好。
夏儀就穿著夏奶奶做的禮服,彈著吉他,給夏奶奶唱起了《南泥灣》。
夏奶奶聽著聽著就跟著唱起來,她仍然搭著皮尺,戴著頂針,唱著自己年輕時候的歌曲,就像還是那十幾歲的女孩一樣。
夏儀想,原來大家的眼裡都會有這種光芒的,奶奶也會有。
奶奶曾經也是一個有夢想,喜歡做漂亮裙子的,浪漫的小姑娘啊。
她以後要給奶奶買很多好看的衣服,讓奶奶漂漂亮亮地到處旅遊。
有她在,奶奶也可以活成媽媽的樣子。
第64章 、合唱
合唱節如期來臨, 大家換上了校服里最正式的一套——襯衫和西裝褲、格子裙。原本常川一中是沒有這套校服的,校長去省城考察了一圈回來,從夏儀她們這屆開始, 大家就多了這麼一套衣服。
這套校服其實料子硬又悶人, 就是個樣子貨,只是在一些重要場合穿上,筆挺挺齊刷刷地唬人罷了。
鄭佩琪看著滿教室的白襯衫, 聶清舟和他的同桌互相打領帶, 她感慨道:“人靠衣裝馬靠鞍啊,你們一穿上白襯衫都人模人樣的。”
頓了頓,她轉頭問聶清舟:“那絲帶,是你買的啊?”
鄭佩琪說得語焉不詳,像是某種暗號。聶清舟心領神會,他下意識瞥了一眼給他打領帶的同桌,平靜地答道:“是啊。”
“還挺配的,用上了, 你等著看吧。”
剛剛鄭佩琪自告奮勇去給夏儀弄頭髮, 聽這意思, 應該是說髮型里用上了髮帶。
聶清舟同桌好奇地問:“你們在說什麼呢?”
聶清舟微微一笑:“沒什麼。”
夏儀要準備開幕表演,早早地就去換衣服候場, 沒在這混亂的整理儀表場景里出現。一班搞好衣服排隊出發時,鄭佩琪在聶清舟旁邊小聲說了一句:“真搞不懂, 你們算是什麼關係。”
聶清舟充耳不聞地裝傻。
學校的大禮堂里坐滿了高二的學生, 放眼望去白晃晃的一片, 跟蓋了一層雪似的。一班的位置在視野絕佳的一樓正中間, 大家坐下來之後短暫吵鬧了一陣, 就低下頭去該寫作業的寫作業, 該看手機的看手機。
很快光線就暗了下來,主持人走上舞台說開場詞,按流程歡迎領導,請領導致辭。
這是標準的“沒人聽環節”,聶清舟也拿了一本化學參考書,有一搭沒一搭地做著題,一半心思放在書里,一半心思放在舞台上。
當校領導終於說完“祝合唱節圓滿成功”後,聶清舟把筆卡在書頁上,合上參考書,挺起後背看著舞台。
隨著主持人報節目名,夏儀和何老師從左側走上舞台,兩道追光打在她們身上,像是黑夜海洋里的兩隻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