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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鍾醒過來的時候正躺在床上,入眼是明晃晃的天花板,滿鼻子消毒水味兒。他迷茫地坐起來,完全陌生的環境裡,他只認識旁邊椅子上坐著的聶清舟。
聶清舟正抱著胳膊看著他,見他醒了,聶清舟把旁邊的水杯和藥片帶給他:“喏,醫生說等你醒過來把這個吃了。”
聞鍾愣了半天,然後突然意識到什麼:“你……你怎麼在這裡?你現在不是應該在比賽嗎?”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牆上的時鐘,已經三點十分,比賽正在進行中。
聶清舟把水杯塞到聞鍾手裡:“你在我面前暈過去了,我不能坐視不管吧?”
“你沒去比賽?”
“沒去。”
“你怎麼不喊老師來?”
“喊了,老師來得太晚,我還是沒趕上入場。老師現在去外面給你買藥了。”
聞鍾瞪大眼睛看著一臉淡定的聶清舟,完全不能理解這個人在想什麼。
“你已經進到第四輪了,只要拿到省一等獎你就有自主招生的入場券,你就這麼放棄了?”
聶清舟微微一笑。
他本來就沒打算競爭什麼省獎,事實上去第四輪比賽之前,他還在考慮要怎樣才能不明顯地寫砸。遇到聞鍾暈倒,正好找到藉口不去下一輪了。
他高中時作文在同齡人里也很不錯,但現在他回過頭來看他高中寫的文章,只覺得尷尬得要死,恨不得鑽進地縫裡。
他是一個二十七歲的成年人,他比這些孩子多活了十年,自然比他們有更多的閱歷,看待事情更深刻,角度更多元,文筆也更成熟,文章自然寫得更好。
他來參加高中組的比賽本來就是作弊,只是為了獎金而已。難道他要仗著自己年齡的優勢,去欺負這些孩子們嗎?
這個比賽的省獎對於這些孩子來說,可能是心儀大學的一塊敲門磚,他們為此兢兢業業,不知下了多少功夫。而他本來就沒打算選文科班,省獎對他沒有用處,他和他們搶幹嘛?
他還沒有虛榮到要和高中生搶獎盃,證明自己很能耐的地步。
聶清舟笑著說:“進了第四輪默認就是三等獎了。”
聞鍾憤然道:“三等獎有什麼用?自招只認一二等獎。”
“三等有獎金啊。”
聞鍾像看著外星人一樣看著聶清舟,半晌後收回目光,端著水把藥片吃下去,像是放棄與他溝通了。
“醫生說你嘔吐暈倒是精神緊張,過度疲勞導致的。我看你這黑眼圈,昨天就沒睡幾個小時吧?怎麼回事啊?是因為上次沒考好,壓力太大了?”
聶清舟把話題轉到聞鐘身上,聞鍾充耳不聞,不打算回答。
“感覺你現在,學習學得特別痛苦啊?”
“當然比不上你這種天才,比賽說不去就不去,輕輕鬆鬆就能進步一千名。學習對你來說就跟玩兒似的吧。”聞鍾冷颼颼地諷刺道。
聶清舟擺擺手,正襟危坐道:“別亂說,我可是很刻苦很努力的。”
頓了頓,他接著說:“不過我真認識個人,他學習就跟玩兒似的,是個真正的數學天才。”
“他高中數學一直都是年級最好的水平,經常拿滿分。無論多難的題,他看一會兒就能解出來,眉頭都不皺,考試前也從來不複習。我們都覺得他是神人。”
“後來他考上了北大數學系,又去了北大數學系的菁英班。他去了那裡才發現,他是他們班唯一靠高考上去的人,其他的人都是各種數學競賽的特等獎、金牌得主,直接保送進了這個班。這個班裡的人,都是天才中的天才。”
“他說,他在大學付出了他人生最多的努力。他從來都沒有這麼努力過,可是他的成績也只能勉強維持在班級的中下游水平。等到大三大四的時候,他就徹底放棄了。”
“我最後一次見他,他大學畢業找工作,跟我說他這輩子都不想再做任何和數學有關的事。”
聞鍾若有所思。
聶清舟靠著椅背,感嘆道:“在別人看來,他的人生應該相當光鮮亮麗,順風順水吧。以他的學歷,找工作肯定也不難。”
“只是我還記得他高中時,說起數學眼睛裡是有光的,整個人熠熠生輝。那種光芒,現在再也沒有了。”
第55章 、回程
初夏稍顯燥熱的風從窗戶里吹進來, 掀起白色的窗簾,在他們之間懶懶地飄著。
“我曾經想他不用放棄的,他一直非常厲害非常優秀, 遠超大多數人。但想想看, 可能放棄的理由恰恰在於他一直太厲害、太優秀了。人有時候會被自己的驕傲所打敗。”
聶清舟的手肘擱在柜子上,用手撐著下巴,故事的講述到此結束, 他好像並不打算再往下說。
聞鍾皺起眉毛。
“你的朋友還真多。你究竟想說什麼?我像你朋友?我學得太痛苦?我被自己的驕傲打敗了?我失去了什麼所謂的光?開玩笑, 學習從來都是痛苦的,競爭也永遠存在。不然要高考幹什麼?”
聶清舟微笑著看了聞鍾一會兒,雲淡風輕地說:“我就是講個故事而已。”
聞鍾愣住。
他扯了扯嘴角,覺得自己剛剛急切否認的樣子真可笑。他被聶清舟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