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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清舟想果然如此,以他所知的時間線,夏儀並不是在這個時候出國的。
而且他發現夏儀對於蔣媛媛的感情非常奇怪,她看到蔣媛媛時的熱情,似乎還不及她對那張照片來得深刻。
夏儀沒想到會與蔣媛媛再次相見。她是一個非常乾脆的人,她已經徹底接受了蔣媛媛的取捨,接受了她們的分離。
夏儀向來界限分明,她的世界裡有一條線,線的裡面是“她的人”,她總是盡全力保護“她的人”,有時候甚至於盲目、不計後果。
線的外面則站著“別人”,她懷有適當的善意,但那些人對她來說並不重要,如果需要的話她可以聽不見他們的聲音,看不到他們的目光。
她的感情這樣分明。
蔣媛媛曾經是她線裡面的人,所以即使蔣媛媛拋棄她離開,她也為蔣媛媛著想,並且沒有責怪她。
只是從蔣媛媛離開的那一刻開始,她被夏儀輕輕地了推出這條線以外,變成了一個稍微特殊一點的“別人”。
這並不會隨著蔣媛媛的回來而改變。夏儀懷念和愛照片裡那個曾經的“她的人”,而不是這個現實里的“別人”。
突如其來的喊聲讓聶清舟回過神來,他望向聲音的來源——河堤下站著一個胖男人,正對著河水開嗓,嗓音吊得高高的,發出一些轉著彎的“啊”“嗚”的聲音。
聶清舟感慨地對夏儀說:“我都沒聽過你唱歌呢。”
夏儀沉默了片刻。日暮的微風裡,她吸了一口氣,唱起來。
這首歌沒有歌詞,她的嗓音溫柔、清澈而明亮,毫不費力地唱到高音再絲滑地轉為假聲,像是在雲中翱翔的海鷗,流暢地上下起伏,繾綣又悲傷。
她現在甚至還沒有經過多少專業的訓練。
聶清舟先是震驚繼而折服,終於領悟了什麼叫老天追著餵飯吃。
他想起很久之前陪表妹去夏儀的演唱會,她的聲音經過話筒和音箱響起來的剎那,他就為她清澈得沒有一絲雜質的音色所驚嘆。
或許有人會不喜歡這個女孩,但誰都不能否認她閃閃發光。
此刻她就在他的面前散發光芒。
夏儀唱完這支曲子,河堤也快走到盡頭了。聶清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他興奮道:“也太好聽了,這首歌你取名了嗎?主題是什麼呀?”
夏儀在河水的波光粼粼中轉過頭:“聶清舟……”
“嗯,什麼?”
“聶清舟為什麼遠離我,是它的主題。”
聶清舟的笑僵在臉上,他愣愣地看著夏儀,興奮被潮水般湧上來的心虛所淹沒。
夏儀看向面前塵土飛揚的路,她自顧自地說:“上次送媽媽離開之後我也是走路回家的。那時候覺得路很長,很長,腦子裡全是各種各樣的聲音。”
她想她放走了媽媽,要怎麼跟小延和奶奶解釋,想來想去卻發現沒有辦法解釋。她只有對奶奶和夏延更好,要好好照顧他們,為媽媽的離開負起責任。
夏延說她太過客氣和生疏,可能對她來說,“保護”這個詞的分量總是遠遠大於“依靠”的。
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面對聶清舟,“依靠”和“保護”的分量變得勢均力敵。
“今天你陪我見媽媽,陪我跑步,我覺得很開心,這條路好像也沒有那麼長。可是回去之後你是不是又要躲著我?只有我請你幫忙的時候,你才會像今天這樣在我身邊。”
夏儀轉頭望著聶清舟的眼睛,她真誠地,有點不安地說:“我……我不會總是求助,我不……太做這種事情。可是我希望你在我身邊。”
“有什麼方法嗎?我可以做什麼嗎?我們以後能不能,就像今天這樣?”她非常誠懇,又迫切。
聶清舟怔怔地看著夏儀。
他從沒想過夏儀會說這樣的話。
夏儀一向沉默寡言,習慣於隱藏和壓抑自己的情緒,甚至在親人面前都拙於表達。
這樣的夏儀,居然在小心翼翼地挽留他。
聶清舟突然上前一步把夏儀抱在懷裡,他撫摸著她的後腦,羞慚又心疼地彎腰低頭,在她耳邊小聲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怎麼能讓你受委屈……我錯了,我以後不會這樣。”
夏儀好像有點愣住,然後她也伸出手去,這次她成功地抱住了他的後背。她抱得有些用力,好像抱得這麼緊,可以確認什麼似的。
“我要怎麼做呢?”夏儀還在執著這個問題。
“你不用做什麼,是我錯了。”
“那以後……”
“以後我不會躲避你了,只要你需要我就會一直陪在你身邊,除非你趕我走。好不好?”
“好。”
頓了頓,夏儀小聲說:“一言為定。”
聶清舟想,二十七歲的他不可以對夏儀動心。但是現在他十七歲,屬於他身體裡十七歲的那部分,對夏儀動心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無論可不可以,他決定接受了。
“讓一讓,讓一讓!”
有人按著鈴高喊,聶清舟順勢一轉身把夏延攬到路邊,一輛自行車就風馳電掣地騎了過去,掀起滾滾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