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流年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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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四季早晨醒來洗臉刷牙,被鏡中頂著兩個熊貓眼的女人嚇了一跳,這眼袋都快耷拉到下巴的女人是誰。

  「你好,顧盛之,我來了。」

  「你好,顧盛之,我來檢查了。」

  「你好,顧盛之……」

  夏四季對著鏡子一遍遍練習再次見到顧盛之時要說的話。昨天的表現有些糟糕,今天再見面,一定要淡定有禮,進退得宜,表現出一個前塵盡銷的前女友應該有的灑脫姿態。

  夏四季吐出滿嘴牙膏沫,怎麼還沒見人心慌了。

  她看到顧盛之會習慣性心跳加速。這些年不犯病,她還以為這個該死的毛病早痊癒了。

  這個壞毛病伴隨她有十年了吧?從她初初見到許安然起一直延續到今天。

  中考結束的那年初秋,精力旺盛的辛餘生帶著份對前途的不安,邁進傳說中的濱城二十二中。

  可能每一個城市都有無數所類似的學校,二十二中,二十八中,三十二中。學校被固定成一個個格子,塞滿像符號一樣的學生。

  只是二十二中在他們的城市中有著超然的地位。濱城每一個有學生的家庭,都流傳著一個傳說,考進二十二中就相當於一條腿邁進了重本。

  二十二中以它變態的升學率和校規校紀登上過本省晚報頭版頭條,並成功在網絡還不發達的時代,引發過一場全民討論。

  後來的那些「**中學」「**模式」在二十二中畢業的這幫孩子眼裡總有著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夏四季的中考趕到教育大改革夾縫裡的那一年,中考試題的出題方向走位清奇。班主任老師驚嘆一句,這試題果然成功規避了重點和熱點,箭箭脫靶。

  平時成績極度不穩定又偏科嚴重的的夏四占了考試改革的便宜,堪堪擦線考進二十二中。

  領通知書的那一天,是夏四季從小到大收穫關注最多的一天。

  「那個就是夏四季啊,聽說考進了二十二中。」

  「平時沒聽過這個名字啊!」

  「說是超常發揮。」

  「這也太玄乎了吧,這得積攢了幾輩子的人品大爆發。」

  人群中最讓夏四季難忘的是比她低了一分的林筱白,她比夏四季低了一分,這一分意味著她和二十二中擦肩而過。林筱白考了班裡三年的第一,只有在中考這一次發揮失常。

  當時班裡比他們考的好的也有,可班級成績按排名拉出來,她就擠在筱白前面。夏四季看著名次表無端端心虛,是那種竊取了別人的革命果實的心虛。

  班主任拍拍她的肩膀:「四季同學進入高中後可要努力,不要跟同學們拉開太大差距。」

  懷揣著對前途命運心驚膽戰的夏四季垂著腦袋磨蹭回家。

  老夏同志耐心聽完夏四季的杞人憂天,豪情大發,大手一揮:「笨鳥先飛,從明天起咱們去補課。」

  老夏背著包出門打聽暑假新高一補課班。前台小姐姐熱情地問:「這位家長,您是給孩子補強還是補差。」

  這個時候體現出藝術生思維的清奇,老夏同志想,我花錢讓閨女補課還能來補差,「我們當然補強。」

  學渣夏四季這隻小綿羊,被坑娃的老夏同志丟進了號稱省優教師聚集的補強班。

  這一行為讓夏四季提前體會到自己和二十二中之間永遠無法消弭的差距,也早早認識到所謂的天賦型與努力型之間的差距。

  遲到的夏四季溜進教室最後一排做好,聽了十分鐘數學老師混帶肢體語言的生動教學之後,她開始撓耳朵。台上的老師講的是外星語嗎?好像是中文又好像是天書,是她一個人聽不懂,還是所有人都一樣。她抬腳踢了踢自己的前排,一個低著頭昏昏欲睡的男生。

  然後,前排的男生回頭。

  七月的濱城很熱,夏蟬在叫,高大的喬木葉子綠得要淌下來。窗棱的陰影打在男生側過來的面龐上,那是很俊秀的一張側臉,眉骨微微隆起,恰到好處的雙眼皮下一雙的眼睛比外面的陽光還要燦爛。他睡得發懵,乍被驚醒,眼睛裡是迷濛的水色,閃閃發光。

  夏四季當場呆住了。

  雖然事後多年,夏四季反覆回憶那天的場景,都無法用語言形容她看到的場景。以至於林沐沐深深懷疑她的所謂驚為天人,完全是時光濾鏡導致的,

  但夏四季堅定的否認了林沐沐的觀點。

  「當時,我心裡是有一個聲音的。」夏四季認真地說。

  「什麼聲音?」

  「臥槽,這小子怎麼這麼好看!」

  接下來,數學老師講的是天書還是中文對夏四季來說都不重要,她把書本蓋到素描紙上面,然後小心翼翼地對著前面伏在桌子上的男生偷偷打著線條。

  聽完課後,夏四季背著沉重的雙肩包走上公交車,五六點的公交車人最多,車廂里悶悶的味道讓人煩躁。

  夏四季託了托背上的練習冊,似乎已經看到了同桌危言聳聽的那句話漸漸變成現實:「在二十二中讀三年,正常人都會變成書呆子。」

  夏四季想,我會變成書呆子嗎?

  她背包里還偷偷塞了一個素描本還有一冊少女漫畫,這似乎是她潛意識裡最勇敢的反抗了。

  十四五歲的夏四季還沒有勇氣反抗大家集體認為正確的道路,你應該努力學習,你應該為高考拼搏,你應該摒棄你那些瑣碎的小心思。

  今天的夏四季可以在微博上發問,多數人覺得正確的道路就一定是正確的嗎?可那時的夏四季生活被塞滿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遠程遙控指揮的媽媽很快在電話里發現不對勁:「你給四季報的什麼班?」

  「新高一補強班。」老夏同志很驕傲。

  「夏志國,你腦子裡裝的都是草包嗎?夏四季幾斤幾兩你心裡沒點數,明天給她調班。」

  「你就是不相信孩子。」

  「我是不相信你,要不是她考上了二十二中,我說什麼也要把她接到我身邊來上高中。我當時就不該心軟。」

  夏四季輕輕關上門,一般戰況下,只要媽媽提到了這一茬爸爸幾乎就一敗塗地了。

  他們離婚時,夏四季六歲。懵懂無知的夏四季被問到喜歡和誰一起生活時,愣住了,然後她舔了一口棒棒糖想,媽媽會阻止她吃糖,這是爸爸給買的糖。

  「我選爸爸!」四季回答,等我把糖吃完了再選媽媽。

  沒機會了,她不記得她媽怎麼離開這裡的。當時她在臥室吃糖。

  十歲時,媽媽試圖把她接到身邊,「你爸太不靠譜,再這樣教育下去,你就廢了。」

  夏四季每個寒暑假都會去媽媽那裡,她不喜歡規矩多多的外婆家,也不喜歡被一大堆人追著喊「秦總」的外公。至於媽媽,小秦總太忙了。

  最重要的是,老夏同志生活中時常不靠譜,夏四季覺得自己一旦走了,老夏就完了。

  她把紙箱子推到床下面,那裡裝滿了複習資料。她笑嘻嘻地接受所有人感嘆她的好運氣,沒人願意去看初三一年,她做了多少套練習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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