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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啊。”夏驚蟄小聲嘀咕一句,倒是習慣了他偶爾沒頭沒尾的亂蹭行為,也無意再深究,揉了揉自己發燙的臉頰,順著他筆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那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條輔助線,是他先前想過卻沒能想出什麼所以然的方式。
“這裡我剛才也試過……”
“然後呢?”
他拉開椅子坐下來,隨手找了張草稿紙:“就是這樣……”
時間將將越過零點,距離他定下的時間還有二十個小時——至少現在夜色安謐,燈光也是溫暖的。
第97章 單挑
這個城市的初冬總是很乾燥,冷風颳在臉上像不太鋒利的刀——夏驚蟄漫無目的地想著,坐在牆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腿,把最後一口冰可樂咽進喉嚨,又覺得夜風也沒有那麼冷了。
他上一次來這條街還是轉學前,從之前學校回家的必經之路,再往前幾步就是他“英雄救美”的見證地。
那時候這裡是周圍繁華商區里唯一的步行街,地形平整,總有人在這裡練滑板,久而久之就多了個“滑板街”的外號。現在附近開始建地鐵,平整的街道也變得坑窪不平,沒了練滑板的作用,也就沒什麼人來,只剩零星幾家店還亮著燈,大概也快要收攤。
距離約好的八點整還有兩分鐘。
他垂下視線,把手裡的易拉罐捏成個攔腰崴斷似的古怪形狀,拋進不遠處的垃圾箱裡,然後鬼使神差地想,其實沒喝醉的時候他的準頭也挺好,那天沒投中只是個意外。
然後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一角,打斷了他關於醉酒或是表白的無端聯想。
“來得挺早——操!你幹嘛……”
高啟煬大概也沒想到以往總磨磨嘰嘰不肯動手的人會一見面就揪他衣領,下意識舉起胳膊反擊,才意識到夏驚蟄的目標不是他,而是他手裡棒球棍。
“我跟你沒什麼可說的。”球棍落地的同時膝蓋又挨了一腳,少年低卻清晰的話音從他耳邊掠過去,無端讓他想到出鞘的短刀。
高啟煬啐了句髒話,徹底沒了嘲諷的餘裕,踉蹌著站直了扭身要揮拳,又被乾淨利落地躲過——不同的是這一次夏驚蟄不光是側身躲開,還反手給了他一拳,不偏不倚落在腹部,是從未有過的直白還擊。
勝負的天平從一開始就傾斜,之後也絲毫沒有反轉的趨勢,夏驚蟄的躲避和反制都太遊刃有餘,像只夜色里神出鬼沒的貓,偏偏攻擊發了狠,不過幾下就掌握了主動權。
唯一一次平衡不穩,是高啟煬仗著地形優勢將他推進牆角的雜物堆,又抓著一邊腳踝拎起來——然而下一秒夏驚蟄就猛地扭身而起,蹬著牆面順勢給了他一腳,徹底將他砌進被動的境地里。
那一秒他對上夏驚蟄的視線,被對方眼裡的血氣嚇得一怔,幾乎產生了某種夜裡獨行遇上亡命徒的錯覺,回過神來已經摔倒在地,一邊手臂疼得厲害,已經抬不起來。
夏驚蟄走到他身邊,面無表情地彎下腰,呼吸是劇烈運動後狼狽的起伏,語氣卻很冷:“高啟煬,我轉學之後那些莫名其妙的謠言都是你找人搞的鬼,我沒猜錯吧?”
高啟煬抬頭看向他,控制不住地抽涼氣,卻不知為何絲毫沒有慌亂的意思,反倒在聽完他的話後彎起嘴角,像聽見了什麼有意思的事:“……那又如何?”
下一秒他的視野陡然一歪,耳根就浮起撕裂似的疼痛。夏驚蟄收回手,面若冰霜地直起身,像在敘述什麼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實:“不如何,單挑是我贏了,這樣就算兩清了——就這樣吧。”
高啟煬卻冷笑一聲,掙扎著翻過身,用尚且能動的左手抓住他腳踝:“誰說是你贏了?”
夏驚蟄一怔,下意識掙開他的手,堪堪踩下的腳卻猛地停在半空,像臨近結尾的電影陡然被掐停,然後毫無徵兆地開始逆流倒轉——不遠處打烊的店鋪下不知何時站了七八個人,影子被蒼白路燈拉得很長,依稀能分辨出手裡的棍棒,還有刀鋒一晃而過的寒芒。
“別那麼容易上鉤啊,缺心眼兒,”高啟煬看著他輕聲道,“再給你一次機會,告訴我她人在哪兒——老子對她早沒興趣了,頂多找她見面‘吃頓飯’,也不打算糾纏她,告訴我也無妨,嗯?”
面前的路被堵死了,再往前就是鬧市區,被人看見說不定會報警,身後是死路,也不像學校對面那條窄巷那樣能翻牆逃脫,唯一的“牆”是他先前坐過的那一堵,牆後是河堤……
夏驚蟄垂下視線,輕輕呼了口氣,才察覺腹腔內的某個地方隱隱泛著痛,連帶著呼吸都染上了鐵鏽味道。
飆升的腎上腺素降回正常值,先前被短暫無視的疼痛也同理智一起回籠,不由分說地侵襲他四肢百骸,又被夜風灌得麻木。
確實挺好騙的——真的被人圍到死角,他的內心反而變得異常平靜,只剩下這樣一個念頭漫無目的地轉,像什麼不合時宜的嘲諷。
之後的劇情似乎和他回答與否都無甚關係,高啟煬被他打成這副模樣,顯然也不會輕易放他走。
於是他扯了扯嘴角,懷著某種荒唐的紳士心態退開幾步,想對方倒地不起已經夠慘了,倘若還要被群毆殃及那未免太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