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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洗漱結束,裹著一身熟悉的味道躺進對方床里,枕霄才陡然想起什麼,釐清了他無端興奮的前因後果。

  不是因為這張床,而是……與“睡夏驚蟄的床”這件事相關的,別的什麼東西。

  夕陽的餘暉還未燃盡,正是天幕將暗未暗的時候,他側躺在床上,盯著一隙床簾外太陽的余影,眼睛被灼得生疼,卻還不肯就此移開——像是有人拿著一把梳子,試圖強硬梳開他糾纏鏽死的神經,卻始終不得章法,只牽連出一片血肉模糊的疼痛,從角膜一路刺到了神經深處。

  直到陽光徹底沒入雲霞,他才緩緩閉上眼,長出一口氣,吐息發顫,像溺水前一秒險險掙脫,精疲力盡地將自己平攤在床上,才發現拿梳子的人就是他自己。

  獨自進入對方的家,做一系列近於效仿的無聊事,然後穿上對方的衣服,睡他的床——十年前的某一天,一模一樣的事,他是經歷過一次的。

  那是黃昏散盡後初沉的夜晚,月色才上柳梢。

  第47章 橘子汽水糖

  那晚他上的補習班臨時停課,早早放他們回家,他自然不想乖乖回到牢籠中去,只在自家小區門口躊躇一秒,便調轉方向去了夏驚蟄家——所幸補習班負責接送的大巴只停在小區門口,他母親也恰好出差,這場自作主張的出逃才沒被發現。

  夏驚蟄不在家,是家裡的阿姨開的門,說老太太腿腳不好,小少爺陪著複查去了,約莫要晚些時候才回來。

  那時他和夏驚蟄已經玩得很熟,被人帶回家過幾次,便也被自然而然地當成尋常玩伴上門,安置在了客廳。

  他怕生,在不熟的大人面前怯懦得很,也尚未修煉出長大後冷臉待人以掩飾社恐的本事,坐在偌大的客廳里,守著一盤水果,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緊張,不久後阿姨打過電話,又按著夏驚蟄的意思把他帶到了二樓,讓他在夏驚蟄的房間獨自等候。

  那不是他第一次走進對方的房間,卻是第一次獨自踏足,第一次過夜。

  懷著某種近於繾綣的痴迷興趣,房門關上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學著房間主人以往的模樣,走到洗手台前誇張地洗了把臉,涼水撲上臉頰,卻絲毫未能緩解他滿臉發燙的狼狽。

  走到電視前、打開常年連接的遊戲機、拆一顆糖果盤裡的棒棒糖……他一一效仿,毫不滿足,卻也保持著小心翼翼的拘謹,像牽著某片臆想中的衣擺,亦步亦趨,一步也不敢越過。

  大約八點過半時候,房門被人敲響,他無意義的模仿才不得不暫時中斷——保姆拿了電話來,說小少爺想自己和他聊。

  接過電話的時候他甚至有些緊張,像犯事被人抓了現形,見不得光的貪念都暴露在陽光下,對方稍一錯眼就能察覺。

  電話那頭,夏驚蟄的聲音卻如常輕快,告訴他自己還要坐很久的車才能到家,如果他願意留宿,可以用房間裡的浴室,穿衣櫃裡乾淨的睡衣。

  “你媽媽還在出差,今天就不要回家啦,反正明天不上學,你不說我不說,就不會有人發現的!”他的小驚蟄話音帶笑,像一把澄澈的砂糖,既甜又直白,含著讓他心跳加速的明晃晃的期待,“好不好嘛,我的床很寬,兩個人睡也不會擠哦……”

  他當然答應了,聽電話的那側耳朵燙得快要燒起來,整個人被突如其來的幸福包裹,滿足得如墜夢境——如果沒記錯的話,那是夏驚蟄生日的前三天,他獨自跑去商場買那對玩具熊的前兩天,是他身處牢籠的年歲里,最後有跡可循的龐大幸福。

  三天後夏驚蟄過生日,一周後他們的關係被發現,他被迫搬家。

  思緒戛然而止。

  枕霄靠在床頭,艱難回想之後的事,卻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了——心頭蒙了一團隱隱的陰雲,告訴他那晚並非如他所能料想的那般順遂,至少一定發生過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才會讓他回想起這段經歷時,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當時的興奮滿足,而是近於牴觸的沉重。

  還有愧疚。

  回想無果,頭卻已經疼得厲害,阻止他繼續思考。別無他法,連月亮都悄然偏移,挪出了他的視野,少年只好閉上眼,短暫地放過了自己。

  床是軟的,枕頭也柔軟,比睡沙發舒適得多,然而他靠在那裡,卻只覺得如坐針氈。

  良久,頭痛稍有緩解,他摸過床頭的手機,循著本能點開夏驚蟄的對話框,才發現有個未接電話,似乎是剛才錯過了。

  依照以往他的性格——或是人設——錯過的電話即使看見,他多半也不會放在心上,如果對方不做解釋,甚至連個問號都不會回。然而這一次,或許因為思緒倦怠,實在沒了思考的餘力,儘管未接通話後只有一片空白,他還是鬼使神差地打了回去。

  幾秒後電話接通,那頭的背景聲有些嘈雜,過了一會才響起夏驚蟄的聲音,也不甚清晰:“枕霄?”

  “嗯,”察覺對方話里的驚訝,少年揉著眉心,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確實有些反常,只能佯裝鎮定,反客為主,“你有事麼……”

  “哦,我剛才打的……沒什麼大事,就是突然想起來冰箱還有菜,你看看壞了沒,壞了記得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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