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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學典禮在正禮堂舉行。說是禮堂,實則不過是個寬敞到足以容納全校學生的教室,座椅緊密排列,桌子也連成一排,將空間利用到最大化,留給每個人的位置便有些狹窄了。

  不久前才被他抓著頭髮威脅一頓的人坐在他左手邊,再往左就是牆。

  枕霄靠在牆上,低著頭不看他,似乎在竭力避免同他產生任何抽象或具象的接觸,但對過分緊湊的座位而言於事無補,兩人間的距離還是越過了仇人該有的社交界線,導致他即使不刻意關注,也依然能感覺到對方散發出的冰冷嫌惡,無關畏懼,只是看他不爽。

  都是一樣的。

  夏驚蟄皺了皺眉,壓下心頭漸起的火氣,決定暫時無視這個麻煩——反正他右手邊那位同學同樣對他退避三舍,他也習慣了——摸出手機搜索先前那本漫畫的網絡版,隨手點了一章繼續看下去。

  口袋裡還有兩塊巧克力,不知是什麼時候放進去的,已經有些化了。幾分鐘後他又拿出其中一塊,撕開包裝塞進嘴裡。

  講話冗長又無趣,大部分人都不會願意在這上面耗費兩個小時,尤其是高三的學生。

  枕霄面前也放了一本習題冊,只是他本人並未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其中的題目上,而是以一種懶倦的姿勢倚著牆,面無表情地盯著紙面,偶爾拿起筆填上一個數字,然後又回到靜止不動的狀態。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夏驚蟄總是覺得,這個人看似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卻每隔幾分鐘就會不動聲色地偷偷打量他。

  莫名其妙……

  不知過了多久,第三次察覺到對方窺視的眼神時,夏驚蟄終於忍無可忍,放下手機,面色不善地轉頭看著他:“有事?”

  他沒有刻意放低音量,所幸台上老師慷慨激昂的講話聲通過音箱環繞在整個禮堂內,恰好蓋過了他的聲音。

  枕霄抬起眼,緩緩對上他的視線,還是一臉冷漠,盯著他看了幾秒,又垂下了眼睫——他還沒有想好該如何既不丟人又合乎情理地達到目的,就被撞破了。

  玻璃珠般澄黑的瞳仁被睫毛斂藏,讓人無端想起被濃霧與森林遮蔽的湖面。

  夏驚蟄:?

  “綜上所述,希望同學們在新的一學年心無旁騖,打起精神,共同創造輝煌的——”校長致辭進入尾聲,而後是既定程序般如期響起的掌聲。

  少年在一片無機質的混亂中,敏銳地捕捉到了某個聲音——從他左側傳來,短促卻無法忽視的“咕嚕”一聲。

  “你……餓了?”夏驚蟄遲疑地問。

  “沒有。”

  枕霄低下頭,下意識銜起外套拉鏈,把那一小片金屬製品咬得微微晃動——他的校服拉鏈拉到最高,立起的領口在這樣的動作下掩住下巴,也一併遮擋了嘴角可能顯露出的情緒。

  如果不是早上到現在粒米未進,他也不會被巧克力這種八歲就不吃了的東西吸引。

  死鴨子嘴硬。夏驚蟄一時無話,沉默片刻,從外套口袋裡摸出另一塊巧克力,給貓投食似的伸到他面前,語氣罕見地有些彆扭:“讓你不吃午飯,活該……最後一塊了,要嗎?”

  如果那時他抬頭看一眼對方的話,就會發現,枕霄的眼神在看到那塊巧克力的瞬間發生了些許動搖,懶倦陰沉的寒霧之下,水波清泠一盪,泛起了近乎柔軟的漣漪。

  -

  “你好呀,我叫夏驚蟄。”

  “你好……媽媽不讓我把名字告訴陌生人,對不起。”

  身穿橙色毛衣的小男孩搖搖頭,為了讓對方安心似的,揚起一個明亮又溫暖的微笑來,露出尖尖的虎牙:“沒關係,不要哭啦——你怎麼了,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你媽媽呢?”

  “走丟了……”另一個小小的男孩子低著頭,無意識地用手指絞動衣擺,話音有些顫抖,卻還是努力把話說完整,“我迷路了,等了很久,媽媽還沒有來找我……”

  像只小兔子,浣熊,或是別的什麼怕生的小動物,過長的劉海擋住了那雙黑水晶一般澄澈的眼睛,落日的餘暉灑落在上面,泛出橘子色的柔軟的光來。

  名叫夏驚蟄的男孩點點頭,笑著說:“那我帶你回家!沒關係,這附近的路我都很熟,一定能找到的!”

  小動物似的男孩終於抬起頭,白淨的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毫無防備地相信了眼前這個明明比他還矮一些、說話卻像小大人般讓人安心的孩子,用乾淨的奶音重複道:“夏……驚蟄。”

  “嗯,”夏驚蟄拉起他的袖子,想了想,又略微下移些,牽住了對方冰涼的小手,語氣明朗,“怎麼啦?哦,對了,在這裡等很久了吧,你餓不餓——我只有一塊巧克力了,要吃嗎?”

  如果他還記得的話,那是一個晴朗的春日,橙花盛開,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牛奶巧克力味道,是甜的。

  寂靜童年裡平平無奇的某一天,他遇見了他的小太陽,陽光澄澈直白,穿過濃重的孤獨與羞怯,就這麼毫無防備地,幸福地,來到他面前。

  第3章 把柄

  “請告訴我獨自活著的意義。”

  一整張信紙上只寫一句話,似乎有些過於奢侈,然而除此之外,落筆者也實在想不出還能補充些什麼——如果他能想出來,也就沒必要寫這封荒唐的“委託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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