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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些年不在家,可封岌對府中事一清二楚,知這義子品行端正讀書也不錯,也算欣慰。
他道:“你親生父親少時聰慧,若不是早亡,必要登殿高中。”
聽義父提到親生父親,沈約呈不由正色起來。
封岌卻突然思及沉重過往,沉默了片刻。他繼續道:“你父親體弱文秀又手無寸鐵,卻依舊不畏北齊敵軍手中長刀,血竭而亡。”
“不管是我還是你父親,又或無數埋骨戰場的先輩,之所以不畏生死,所謂的不過是身後的家人和後輩享平安縱喜樂。你喜歡讀書,自該與聖賢書為伴。”
沈約呈急說:“可我想……”
“守衛家國並非只有上戰場一種選擇。文臣武將向來相輔相成,如今重武輕文已現弊端,國中正是缺文臣之時。”
封岌微頓,睥著面前青澀的少年,道:“一腔奮勇,不敵正確的選擇。”
沈約呈誠懇道:“謹遵父親教誨。”
封岌已經收回了視線,繼續翻閱兵書。
沈約呈想了想,走過去幫忙仔細研墨,又將書案上的幾本書工整擺放好。
封岌在書房看書看了一個半時辰,便起身去看望母親。沈約呈亦跟去。
他能過去陪伴,老夫人自然高興。平日裡這個時候她都會誦經,今日將經書撂到一旁,面帶微笑地跟兒子說話。她有心想和兒子多說說話,只可惜自己整日待在屋子裡竟是沒什麼趣事可講。她願意多聽聽兒子在外面的經歷,不過封岌報喜不報憂,總是三言兩語帶過一次次兇險。
穗娘從外面進來,在她身後跟著的侍女將幾碟小點心放在桌上。
“距離午膳還有些時候,用些點心。”穗娘笑盈盈道。穗娘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跟了老夫人一輩子。封家最初都是平頭百姓,可老夫人卻是大家閨秀出身。
老夫人看了一眼,道:“我不喜歡這些甜膩的東西,嘉屹你用一些。”
穗娘趕忙說:“不是廚房送過來的。瞧我,二爺回家高興得竟忘了說。這是三房那位表姑娘送過來的。老夫人您忘了上個月您嘗過,還誇過味道不錯。”
老夫人想起來了,點點頭:“是個有心的,知道給各房做不同的口味。”
老夫人吃素、不喜甜,寒酥送過來的點心不僅不沾葷腥,也減了用糖。
老夫人拿起一塊來嘗,只咬了一小口,就點頭再贊:“是個手巧的。”
封岌看向桌上的點心。三碟,一碟蓮花酥、一碟佛子笑,還有碟不知名的碧綠糕點。
封岌微眯了眼。
寒酥曾坐在他懷裡,仰著一張帶笑的面頰,對他說:“將軍,等以後我日日給您做點心。”
——那是她逃跑的前一天晚上。
封岌拿了一塊佛子笑來嘗,不甜,卻有沁香慢漾。就像她不笑時的樣子,清清冷冷如枝頭雪。
他再嘗一塊蓮花酥。蓮綻的形狀,隱約有她笑時的瀲灩柔美。
那種不知名的碧綠糕點是軟的,入口即化。大概是錯覺,封岌嘗出了一點她身上的軟滑。
半晌,他說:“不錯。”
沈約呈在老夫人這邊看見了寒酥送去的糕點,他以為自己也會收到。他興高采烈地回去,小廝卻對他搖頭。
“表姑娘沒派人送過東西。”
“怎麼會呢?”沈約呈不敢相信。他以為他會收到的……
最初,寒酥做點心確實是為了給沈約呈那份生肖硯回禮。只是一日之間……
若不是她前一日已經吩咐人備了一部分食料,寒酥也不會做這次點心。既然已經提前準備了,她今日還是按照計劃做了點心,免得令人詫異。卻並非府中各處都送,只給長輩和幾個孩童送去。
最用心做的蓮子糖心糕,留給了笙笙。
她看著笙笙一口一口地吃著,細碎的甜屑沾了滿嘴。她眉眼溫柔,拿帕子動作輕柔給妹妹擦嘴角。
“好吃嗎?”寒酥問。
“嗯!”寒笙使勁兒點頭。她又摸索著去拉姐姐的手,問:“是什麼顏色的呀?”
味道可以嘗、形狀可以摸,顏色卻不得知。
寒酥臉上的笑容微凝,她說:“鵝黃色。小時候給你做過的,很鮮艷的黃色呀。”
在寒笙還未盲時,寒酥給她做過。那時她小手捧著一個蓮子糖心糕,奶聲奶氣地說:“黃的!甜的!軟的!”
寒笙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空洞的眼中浮著迷茫。
“我不記得了,姐姐……”她小聲說。
寒笙三歲盲了眼睛,那些曾經看過的顏色已經在逐漸被她忘卻。
寒酥輕啟了唇,卻半晌吐不出一個字。好半晌,她才用溫柔的語氣勸慰:“治眼疾很厲害的胡大夫年底一定會回京,到時候帶笙笙治好眼睛,笙笙就能自己看見啦。”
寒笙笑出一對小虎牙。她伏進寒酥懷裡,小手抱著姐姐,努力回憶姐姐的模樣。她什麼東西都可以忘記樣子,可不能忘記姐姐的模樣呀。
翠微從外面進來,瞧著抱在一起的姐妹兩個,在心裡感慨姐妹兩個感情真好。
“娘子,三夫人身邊的人過來了,喊您過去一趟。”翠微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