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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她唱得沒鈴鐺好嗎?還是少爺聽曲思人?

  眉雋胡思亂想著,她練琴十幾年,分著心竟也沒錯半個音。等又彈了兩曲,少爺終於摘下了遮眼的白布,原來是在敷眼,藥液把布條滲得發褐。

  到底是聰明人,一看眉雋噘著嘴,席天鈺心思微動,便知道這姑娘在想什麼了,溫溫柔柔嘆一聲:“與一個死人計較什麼?她唱得再好,眼下也不如你了。”

  眉雋先是心裡一輕,她與巧鈴鐺爭了太久,得公子一句夸也覺得受寵若驚。

  可眨眼間,這一點點輕快轉成了涼——巧鈴鐺昨兒沒了。

  她被話里的“死人”兩個字驚了心弦,連懷裡的琵琶都沒抱住,乒一聲,琵琶落地,四根弦的震鳴狠狠刺著耳。

  眉雋忙告了個罪,抱起琴慌慌張張退出了小閣。

  席天鈺嘴角捺下來:“冒冒失失的,不像話。”

  他挑了根細毫,鋪開紙,畫了兩個水汪汪的圓,提筆上彎,下彎,漸漸畫成了一雙眼,像記性不好似的,很是費勁地思量了半天,才補上鼻樑嘴唇、臉型輪廓。

  因為那張臉實在夠不上“美”,記不住也是應當。

  他好像忽然來了興致,招招手:“席春,你來看,她瞧我那一眼,像不像給我驅魘障的夢貘?白亮亮,肥嘟嘟的,就是那雙眼睛不招人待見,剜了多妙。”

  席春往紙上看了一眼。

  久病不愈的人,往往多夢,府里每個月都會請天師上門,給少爺探探夢,做噩夢做得太繁了對身子不好,天師便往少爺的屋裡引了一隻夢貘,據說那東西圓臉,肥身,以人的噩夢為食。

  席春看不見,府里誰也看不見。天師說有,少爺也說有,那就是有的。

  席天鈺看著畫,剛敷過的眼還是紅的,他掩著口咳嗽了聲,好像桌上擺著美食珍饈,而老饕只能撅著屁股趴在桌邊干看著,饞得口齒生津,饞得眼角紅瘮瘮的。

  這副神態,席春沒敢多瞧,只低聲說:“少爺莫要糊塗,那是個官女,是靜海縣令家的長女。”

  “唔,可惜,可惜,是個官女。”

  席天鈺垂著眼坐在椅上,像睡著了,指尖卻微微動著。他給自個兒掐了個小六壬,赤口卦,不太好,卻又不甘心,喃喃著問席春:“快中秋了吧?她爹述職總是要進城的,中秋過去還有重陽,過節嘛,聚一聚多好。你勤快點,給她家多下幾道帖子。”

  席春復言一遍,頓字頓得深:“少爺,那是個官女。”

  “行了行了,真掃興。”席天鈺遺憾地吁了聲:“那還是請小杜郎中來吧,那雙眼睛清清亮亮,大約還是個雛,尋個機會買他入府。”

  第313章

  逛街的一路上,晏少昰都試圖給她講清楚,漕司是通過什麼路數給蓬萊縣侯送的錢。

  “像鹽、茶兩物,早年是民制、官收、官運、官銷,茶從南到北、鹽自東向西,都是官家運過去賣。然鹽茶各地流轉,利稅卻總是到不了國庫,戶部反覆核算各地鹽茶生意,算來算去,才知鹽茶之利盡歸了州縣。”

  “鹽、茶,再加上一個漕糧,官運官銷,路上花耗不可估量。尤其是糧,北方九邊重鎮吃的軍餉一年比一年重,運糧一路全是征的徭役,經行處處民怨。”

  “到我祖父時,國庫見底,官家遂折利與商人,讓各地願意做運銷生意的商會報上名號,朝廷選用其中有信譽的大商會,編造成綱冊,綱冊上留了名的許你做運銷生意,把南邊的糧米運到邊關來,綱商就能拿引子從各地榷貨務購得鹽,去往官家指定的地方銷鹽,自行定價,所過之處不再交稅——鹽茶綱、馬綱、米餉綱,皆是此理,買入綱冊的可以經營百年。”

  “其中鹽綱是最省心的,只需在每一省多設幾個鹽綱商,互相比著價,鹽商便不敢欺客。”

  “天津鹽坨多,煮鹽戶也多,一座長蘆鹽場供得起整個京畿。當年編造鹽綱冊時,把長蘆鹽場一分為二,一片地賣三百萬兩。”

  “彼時,漕司上書奏請我父皇,增發綱冊,把長蘆鹽場一分為三,箇中自然寫了無數理由。到次年二月,鹽綱冊上就多了蓬萊縣侯這一家——你說巧不巧?”

  唐荼荼:“……”

  這不是巧不巧的問題,是她能不能聽懂的問題。

  唐荼荼又捋了兩遍,湊湊巴巴才理解。

  “意思是,咱們國土面積太大,九邊重鎮防線拉得太長,國庫養兵太吃力,所以需要大量的現錢和資源。政府鼓勵各地豪商搞長途運糧隊,為了籠絡他們,便把鹽、茶的專賣權賣給了豪商,除了綱商,別人不許經營?搞起了壟斷?”

  雖然有些詞古今異義,但大致是能聽懂的,晏少昰目露讚許:“說得不錯,就是如此。”

  唐荼荼原地轉圈踱著步,絞盡腦汁琢磨。

  “然而當年,天津兩個鹽場的招標,蓬萊縣侯因為自家沒錢,原本是哪個也拍不到的。遠在天津的漕司席大人,幫他運作了一番,讓縣侯拍下了天津鹽綱的標?於是縣侯就能從天津買鹽,拉到山東來賣?他倆勾結起來搞鬼?”

  晏少昰忖度:“勾結……倒說不上是勾結,鹽綱冊是過了明面的,從省府到內閣層層審度,在九姓裡頭特特挑中了蓬萊縣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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