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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廷鑒只管目視前方地走路。

  何清賢:“我明白了, 一定是你的仕途太平坦,你又年紀輕沒有根基, 留把美髯既能添些威嚴, 又顯得你學識淵博,堪當太子師。”

  陳廷鑒:“你有心思琢磨這些,還不如想想如何配合我推行新政。”

  何清賢:“上次清丈我以你為主, 這次該換過來了。”

  陳廷鑒:“換不換不是你說了算。”

  何清賢:“你就是膽小怕事!”

  陳廷鑒默默往旁邊走幾步, 宮道那麼寬, 他沒必要與何清賢並肩。

  何清賢偏要追在他身後。

  兩邊站立的侍衛與當差經過的宮人們, 就見兩位閣老你追我趕一般地往前面行著, 偶爾何閣老還想扯扯陳閣老的衣袖,被陳閣老不客氣地甩開。

  乾清宮外,元祐帝站在漢白玉的欄杆前,看著兩位閣老穿過宮門,過門的時候還在拉扯,瞧見他才各自收斂。

  元祐帝笑了笑。

  自打何清賢進京,陳廷鑒也越來越像個普通的大臣了,再也不是以往那般高高在上,仿佛毫無缺點。

  “外面風寒,皇上怎麼沒披大氅就出來了?”

  來到近前,陳廷鑒先關心道。

  元祐帝:“地龍太悶,朕出來透口氣,冒然相請,沒耽誤先生與何閣老休息吧?”

  何清賢笑道:“臣孤身一人在京,休息也是尋思新政,巴不得來宮裡伴駕。”

  陳廷鑒:“臣也無事,不過何閣老話里似有寂寥之意,皇上或可賞賜一二美人過去照顧。”

  何清賢:“別,臣可受用不起,皇上要賞就賞陳閣老吧,反正臣也生不出兒子,美人賜給陳閣老,還可以再為朝廷添幾位狀元探花。”

  元祐帝:“好了好了,隨朕進來,咱們說些正經事。”

  少年皇帝走在前面,兩位閣老暗暗互扔了幾個眼刀。

  御書房內早已備好了茶果,元祐帝坐在暖榻上,榻前擺了兩把鋪著錦墊的寬敞大椅。

  陳廷鑒先道謝再落座,摸著鬍子道:“不知皇上召臣等進宮,所為何事?”

  元祐帝:“自然是為了明年的稅改,母后贊同先生的一條鞭法,朕也覺得此法甚為穩妥,然何閣老振聾發聵的一番話亦非危言聳聽,故朕想問先生,若朕選用何閣老的稅改之策,朝廷推行起來,是否真的寸步難行。”

  何清賢眼睛一亮:“皇上真乃英主也,我朝能否中興,皆在皇上一人身上!”

  元祐帝抬手,示意何清賢閉嘴。他很清楚,何清賢的法子雖好,但能否推行下去,還得看陳廷鑒的。

  陳廷鑒眉頭一皺,垂眸沉思片刻,看看何清賢,再看著元祐帝道:“確實很難,藩王宗親免田賦乃是祖制……”

  何清賢:“祖制還不許他們為禍百姓呢,他們聽了嗎?皇上放心,凡是老祖宗們賞賜藩王宗親的田地,朝廷繼續免收田賦,但這部分除外的,他們該交稅交稅,如此也不算違背了祖制,畢竟老祖宗也沒想到他們敢大肆侵吞百姓田地。”

  元祐帝點點頭,藩王們最擅長把太祖爺的祖制抬出來,有何清賢在,便能拿祖制堵住藩王們的嘴。

  “真用此策,明年朕會召二十一位藩王入京,對他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陳廷鑒頓了頓,道:“就算藩王們願意配合,還有天下官紳士族,他們享受免稅已有千年之久,朝廷突然要他們交稅,就怕地方士族會煽動民心,造反起事。”

  何清賢:“他們是捨不得錢財,但肯定更惜命,先把出頭的抓了砍了抄了,殺雞儆猴,保證其他人都老實了!”

  陳廷鑒看著元祐帝:“文人一張嘴,他們不敢以武力造反,卻會用文字唾罵朝廷唾罵皇上,且會一代一代不停地罵下去,各地官員也會故意將這樣的奏摺呈遞進京,皇上當真不怕遺臭民間?”

  元祐帝冷笑道:“朕有何懼?朕要的是國泰民安,要祖宗基業能夠延續百年千年。”

  小皇帝口氣太狂,何清賢微微潑了一桶涼水:“千年且不提,只要本朝能在皇上這裡獲得中興,再往下延續兩百年,皇上的功績便能與太祖、成祖並肩了。”

  元祐帝不嫌這桶水涼,真能做到兩位老祖宗那地步,他也夠厲害了!

  陳廷鑒:“皇上當真要用何閣老的新政?”

  元祐帝忽然緊張起來,這老頭素來說一不二,若他此時點頭,老頭會不會拿辭呈威脅他?

  陳廷鑒真若請辭,光靠何清賢這個空有一腔熱血卻無任何手腕制約天下官員的大清官根本推行不了任何新政。

  他斟酌道:“若先生實在覺得不妥,那就罷了。”

  陳廷鑒笑道:“臣從來沒有覺得不妥,只是認為這條路很難,臣自己不怕難,卻怕皇上被千夫所指,怕皇上承受不住朝內朝外的輿論之壓。臣在,自會竭盡全力替皇上分憂,可臣已經老了,改革又非一日之功,一條鞭法尚且需要十幾年的鞏固,官紳一體納糧、攤丁入畝甚至需要兩三代帝王的堅持才能徹底穩固根基。皇上,臣怕不能輔佐您太久,更怕自己走後,皇上獨自承受天下官紳的反撲,太過辛苦。”

  他笑得坦蕩,看元祐帝的目光,既是臣對君,亦是師對徒,摻雜著一種近似親情的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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