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頁
華陽瞥他一眼:“真走得動?”
陳敬宗:“慢點走就行。”
華陽點點頭,出去後,叫周吉扶著陳敬宗。
周吉沒看見駙馬爺身上的傷,以為確實嚴重,一雙有力的手臂穩穩地托住了陳敬宗半邊肩膀。
陳敬宗就這麼慢慢悠悠地陪著華陽來到了戚瑾的營帳外。
戚瑾正在床上躺著,拔箭加上失血,他的臉色比剛剛回來時更難看了。
聽長隨說長公主、駙馬來探望他了,戚瑾淡淡一笑,叫長隨趕緊去請。
夫妻倆單獨來的內帳。
華陽看到戚瑾蒼白的臉色,畢竟是親表兄妹,她心裡當然不好受。
甚至,華陽還有一絲慚愧,因為她根本不記得上輩子表哥與金吾前衛有沒有遭受叛軍的埋伏了,她也沒有想過去打聽,她只記得公爹告訴她陳敬宗是如何走的,便開始獨居長公主府為父皇守孝,除服後這場戰事也成了她與陳家的忌諱,沒人會主動對他們提及。
“表哥,你傷勢如何?”
因為戚瑾脖子以下都蓋著被子,華陽看不到他箭傷的情況。
她目光中的茫然讓戚瑾明白,她是真的不清楚他傷得有多重,那她泛紅的眼圈,定也不是為了他哭出來的。
戚瑾笑了笑:“還好,養幾天就沒事了,駙馬如何?”
華陽看向陳敬宗。
陳敬宗也笑:“我也還成……”
說著,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突然晃了下。
華陽連忙扶住他,驚慌地喊周吉進來,她怕陳敬宗再昏一次,光靠她肯定支撐不了。
周吉與戚瑾的長隨一起沖了進來。
周吉及時接過陳敬宗的重量,那長隨識趣地退了下去。
華陽已經沒有心情再留在這裡了,對戚瑾道:“表哥安心養傷,我先送駙馬回去,改日再來探望表哥。”
戚瑾:“好。”
華陽便與周吉一左一右地護著陳敬宗走了。
長隨再進來服侍戚瑾,幫戚瑾將身上的被子移開,露出不能負重的左肩。
隨即這長隨駭然發現,主子的傷口居然又裂了,洇了好大一團血!
第122章
朝廷大軍在五朵山外繼續逗留了幾日。
期間, 凌汝成親自率領將士們在山外挖了一座墓坑。
而死在五朵山一役的將士們,除了極少的一些將領能夠被運回京城交給其家人安葬,絕大多數士兵都只能留下一個刻有其籍貫姓名的小木牌等著朝廷給其家人撫恤, 然後再與那萬萬千千的同袍一起,葬入這處位於荒山野嶺的簡陋無比的墓坑, 共用一塊兒墓碑。
眾亡者正式下葬那日,華陽代表宮裡的母后、弟弟,率領凌汝成等將領前去觀禮、焚香。
山風凜冽,吹動華陽素白的裙擺。
她持香的手被風吹得發僵,但其實她並沒有什麼感覺, 只是目光悲憫地看著眼前的墓坑, 與那座孤零零的墓碑。
可憐無定河邊骨, 猶是春閨夢裡人。
上輩子, 陳敬宗出征後,華陽也曾夢見過他, 不止是一兩晚。
說到底, 當時她只是嫌棄陳敬宗的種種不講究, 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四年的夫妻相處, 除了冷嘲熱諷, 也有過歡聲笑語,甚至連她抗拒過的床笫親密,也不是全程煎熬, 也有過讓她想起來身上發軟、面上發燙的時刻。
如今陳敬宗好好地站在她旁邊, 她不用再在許多個漫漫長夜孤枕難眠, 可墓坑裡的這些男兒, 他們的父母妻子該是何等的心碎難過?
上過香, 回到營帳中的華陽,眼圈泛紅,臉頰冰涼。
陳敬宗拿著散發著熱氣的巾子走過來,坐到她旁邊,幫她擦臉。
他臉上也是少見的沉重,華陽問:“這次平叛,你們衛所一共犧牲了多少?”
陳敬宗垂眸:“一千一百三十二人。”
華陽環住他的脖子,臉貼在他肩頭。
她沒見過這些人,陳敬宗卻陪著他們操練了一年多,與他們在戰場上並肩作戰。
陳敬宗不想她沉浸在這種傷感的情緒中,笑了笑,拍拍她的背:“好了,都結束了,趕緊收拾妥當,大軍要啟程了。”
以幾千幾萬將士的死,換幾十萬幾百萬百姓的安穩,值。
.
朝廷大軍在河南的南陽府擒拿了豫王,而南陽府這地方,距離京城有兩千里之遙。
說起來,如果華陽與陳敬宗改去陳家的陵州老宅,反而要近得多。
只是路再遠,還是要回京的。
離京時是炎炎夏日,回京卻趕上了凜凜寒冬,夜裡的營帳扎得再嚴實,依然有風能尋到縫隙鑽進來,讓那一盆盆炭火都顯得沒什麼用。
說來也怪,朝雲、朝月夜裡蓋的被子還不如華陽的暖和,兩個丫鬟好好的,華陽卻染了風寒,白日坐在馬車裡要咳嗽,晚上宿在營帳里也要咳一陣。
入夜之後,陳敬宗悄悄溜了過來。
為了掩飾他在這裡,華陽的營帳內早早熄了燈。
“早就勸你不要隨軍,現在病倒了吧?”
擠在一個被窩裡,陳敬宗摸著她的額頭道。
幸好有兩位太醫跟著,她燒了兩晚一日,額頭終於不燙了。
華陽有氣無力地道:“若你過來就為了說這些,那你現在可以走了。”